火光在樹影之間晃動,照出餘舒一身髒亂,她發髻早就鬆脫,亂糟糟地垂在肩上,一些枯枝碎葉沾在發尾,麵上的泥土被汗水暈成一塊塊灰黑,抱膝的雙手粗糙烏黑,可想而知她是如何一路找到這裏。
景塵看著這樣的餘舒,胸前一悶,知是道心要動,忙移開視線,默念清心訣,凝神靜氣,冷靜下來後,便撿起一旁枯枝,添燒火堆,同樣不語。
兩人就這樣靜坐許久,一聲低歎,餘舒突然開口問道:
“那你的破命人現在身在何方,你是打算躲過這陣子就去找人嗎?”
景塵停下默念,道:“我也不知破命人現在何處,但是十五滿月過後,我要先進京一趟。”
“進京?”餘舒察覺他話裏有話,“怎麼你在京城還有其他認識的人嗎?”
景塵緩緩轉過頭,正色道:“小魚,你能否答應我,有關我命理之事,以及我今日同你提起的話,萬萬不要泄露給旁人。”
餘舒自嘲道:“我嘴巴有多嚴你還不知道嗎?不然也不會騙你這一路都不讓你察覺。放心吧,今日你同我說的話,我要是同第三個人提起,就讓我做八輩子的窮鬼。”
“不必誓言,”景塵搖頭,無疑道:“我自然信你。”
聽這話,餘舒心裏才稍微好受了一點,又疑問:“你剛才說要進京,你進京做什麼?”
景塵的目光在夜色下沉謐:“你應知,我朝二十年前曾經出過一位易子,冠號雲華。”
餘舒點點頭,“雲華易子,誰人不曉。”
“我乃雲華易子同昔年麓月公主之子。”
* * *
餘舒瞪大眼孔,不敢置信地看著景塵,訥訥道:“你說你是雲華易子和、和公主的兒子?”
早在很久以前,餘舒就曾聽聞過雲華易子和長公主的愛情故事,一個是人中之龍,一個是天之驕女,奈何雲華英年早逝,公主為之殉情,成就一段淒美的佳話,流芳後世。
現在景塵卻告訴她,他是那對夫妻的後人,這怎麼聽都和天方夜譚一樣。
景塵點頭,似知她不信,重申道:“我沒有騙你。”
餘舒狐疑道:“那你怎會投身道家山門?”
景塵道:“聽師父講,父母早逝,我一出生不到半年,就被大安皇室送往道門中,因昔年我派祖師爺和安太祖有舊,得我命犯天煞,念及前輩舊情,掌門便許諾保我性命,為我克製計都星凶威,直到破命人出現。我一年前下山,正是因為掌門算到破命人出世,令我下山找尋,才會在中途遇到你。”
餘舒這下是不由地信了,當日她曾問過青錚道人有關計都星的事,那老頭就和她說過,若非是有大本事的人相助逆天改命,周轉運數,似景塵這樣的命格,根本就活不到周歲。
這景塵這般身世離奇,就不足怪了。
餘舒再回頭打量景塵,但見他在林中露宿半個月,雖衣衫染塵,人形憔悴,但舉手投足難掩瑜光本質,如此鍾靈毓秀的人物,如何不是雲華易子的後人。
看著看著,餘舒忽又記起一件重要的事,臉色突變,按住景塵手臂,緊張問道:
“對了,我竟忘了問你,你在義陽同我告別離開後,不是說去找破命人嗎,可你路上是遇見了什麼,竟然會被人打成重傷棄在江中,究竟是誰對你下的狠手!”
聞言,景塵眉頭猛地一皺,思緒一起,便抬手壓住嘣嘣直跳的額頭,啞聲道:“我...不記得那一段。”
“不記得了?”餘舒大呼一聲,又見景塵狀似頭痛難忍,忙低下聲音,曲起膝蓋蹲到他麵前,擔心問道:“怎麼了你?”
景塵閉目道:“每想到這一段就會頭疼,如何都記不起。下山前掌門叮囑,要我在義陽城逗留足月,再到建鄴城中等候皇室來人接我回京,我隻記到自己和你告別後離開了義陽,而後便是船上為你所救,獨少了中間那一段,是不知何人傷我,又對我埋針。”
在知了景塵身世,聯想到他中途遭遇毒手,餘舒心生憂患,本想弄個清楚,怎奈景塵忘掉了這一段,她看他實在難受,便沒有再追問,而是安撫道:
“應該是你取針不久,還未徹底恢複記憶,或許再過一段時日就能記起來了。”
景塵聽出她語調緩和,全無了之前怒憤,是以睜開眼睛,看著麵色擔憂的她,不確定地問道:
“小魚,我都告訴你了,你還願同我做好兄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