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經曆了一天的考試,餘舒沒有待在她房裏休息,而是坐在小院西廂。
桌上的蠟燭換了新的,剛剛點著,黃油油的亮光照著坐在桌前的人,餘舒手裏捧著一卷《柳毅傳》,過了半晌,還是她剛翻開的那一頁。
景塵不見,一轉眼就過去七天了,餘舒每天睡前醒來,稍有空閑就都會忍不住去想,他到底會去哪裏。
大衍考完,餘舒才能靜下心去思考這個問題。
安陵城,他以前沒有來過,所知的不過就是那幾個地方,回興街、秋桂坊、培人館,還有趙慧家附近她都找過,沒有一個人看到過他。
既然人不會憑空消失,那他便是故意躲了起來,不讓她找到。
想到這裏,餘舒是恨得牙癢癢,這呆子,甭管是因為什麼苦衷不告而別,都別想她會饒了他,等找著人,看她怎麼收拾他,以前就是待他太好了,他才這麼大膽子跑。
將書闔上,撫平了皺痕,餘舒心想著明天再去回興街轉轉,端著燭台,慢慢悠悠步回了房。
* * *
小除夕,餘舒因要出門沒有貪睡,同往常一樣起了個大早,一出屋門就被小丫鬟芸豆喊住了:
“姑娘,夫人喊您來屋裏呢。”
常年擺攤謀生,趙慧早養成了起早貪黑的習性,這貪黑是改了,起早卻沒變什麼,天剛亮就醒,一刻不多睡。
餘舒隻好調頭,去趙慧房裏,碰上穿戴整齊正要出門的賀郎中。
“賀叔這是上哪兒去,不吃早飯了嗎?”
賀芳芝道:“你慧姨口苦,我出去轉轉給她買些柿餅吃,再給你和小修抓幾斤酥糖甜子,之前忘了買的,你還有什麼想要的嗎,我一並捎回來。”
賀芳芝待趙慧,那是好的沒話說,餘舒姐弟搬來同住後,有一天晚上餘舒出來如廁,見院角廚房燈明著,還以為是著了小偷,走過去一看,竟是賀芳芝在煮糖水雞蛋,說是趙慧想吃,餘舒問他為何不叫醒廚子,賀芳芝不好意思告訴他,廚子做的趙慧不愛吃,原來這麼一道水點,還是他和趙慧事成之前,照看她病症時候學的。
“沒什麼要的,你快去吧。”
看賀芳芝走,餘舒跟著芸豆進了屋,趙慧坐在客廳的小榻上,正在撫弄膝上的新衣,抬頭朝餘舒招手,道:
“快來試試這衣裳合不合身。”
餘舒看她手裏衣裳裙子,明顯是女裝,便笑道:“何時給我做了衣裳,怎麼一聲沒聽你吭?”
趙慧一邊將衣服往她身上比劃,一邊解釋道:“請了外麵的裁縫,手腳麻利,前天就做好送來了,我看你忙著看書,就先收了起來,喏,快穿上看看——芸豆,再添幾段炭。”
盡管餘舒嫌棄裙子穿著麻煩穿上別扭,但女孩子家得了新衣服總還是挺高興的,屋裏三個女的,她就在小廳裏解了外麵的舊棉襖和袍子,將新做的衣裳一件件套上。
這是趙慧第二回給她製衣裳,不得不說趙慧眼光很好,這一套冬裝分成三件來穿,棗紅的裙子打著厚厚的百褶兒,梅紅的小襖掐了腰段,再加上一件月白生生的坎肩,搭的人秀氣乖淨,又顯精神。
餘舒係好了領上的盤扣,在趙慧麵前轉了一圈,美滋滋問道:“怎麼樣,好看不?”
看她頂著個書生皂頭,身上穿著裙子,不倫不類的,趙慧臉色古怪,芸豆在一旁捂嘴偷笑,餘舒就問她:“樂什麼?”
芸豆年紀小,十一二歲沒什麼心眼,就支支吾吾老實道:“姑娘這麼瞧著,就好似男人家穿了女人衣服。”
餘舒奇怪道:“是麼,我去瞧瞧。”便進了屋裏找鏡子,這麼一瞧,果真是別扭,不禁苦笑,這下可好,男人扮久了,穿上裙子都不像是個女的了。
天曉得,她隻是覺得扮成少年方便些,可沒有變性當男人的打算。
趙慧被芸豆扶著跟進了屋裏,對鏡子前幹瞪眼的餘舒道:“別著急,坐下給你梳梳頭,換個發式就漂亮了。”
餘舒聽話地坐在妝台邊,讓芸豆解了皂巾,梳攏頭發,趙慧在邊上指點著,一盞茶後,梳好了頭,趙慧打開妝台上一隻嶄新的首飾盒子,取出一對黃晶晶的珠花給她簪在髻上,又用小指沾了一點胭脂點在餘舒嘴唇上,鏡子裏的人立刻就大變了樣子,再打量,怎麼看都是個秀秀氣氣的女孩子,離貌美如花差得遠,但眉彎彎,眼明亮,還是好看的。
趙慧滿意地按著餘舒肩膀,道:“這下好了,往後就這麼打扮,再別成天穿著袍子布衫出去亂跑,女孩子就要有女孩子的模樣兒,過來年,慧姨多叫人給你做幾身衣裳替換,再幾套好首飾戴著,不行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