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睿是初次聽到這一段故事,盡管不知餘舒是怎麼在那種情況下籌到五百兩重金救人,但想來極其不易,也就更視她重情重義,非是薄情薄信之流,但聞賀芳芝話裏感激,薛睿這一邊在為自己看人眼光之準,竟有些許驕傲自得。
固然餘舒平日嬉皮笑臉,但關鍵時候,她卻是最叫人放心的一個。
後來的事,不用賀芳芝說,薛睿也知道了,餘舒滿以為他不曉得她為趙慧出頭擊鼓打官司的事,其實他是在旁看了個整場,等事了後,才離去。
賀芳芝道:“還沒問,曹掌櫃是在哪兒遇見的小餘?”
薛睿道:“我此前離京,不知他們姐弟搬去哪裏,恰好同泰亨商會的裴先生有過一麵之緣,就前去問路,來找阿舒是有一件要緊事,沒想會遇見她暈倒在這冰天雪地裏。”
隻要是薛睿願意,不擺那少爺架子,同誰都能談得來,兩人如此說話,不知不覺就過去半宿,期間賀芳芝又入內為餘舒拿了兩次脈,看情況穩定了,才安撫了餘小修幾句,請薛睿到客房去休息。
人都走了,金寶才從床底下鑽出來,沿著餘小修的褲腿爬到了床上,蹲在餘舒枕頭邊上,唧唧地小聲叫著,餘小修沒神理它,金寶就息了聲音,老老實實地趴了下去,黑眼圈裏的黑眼珠子滴溜溜瞅著餘舒,似乎也在為她擔心。
* * *
地上積雪,天白的早,餘舒不過辰時就醒了,餘小修和芸豆替換著睡了半宿,也剛起來,正要給她墊腳的水袋子,就見餘舒眼皮睜開,喜的他忙湊上去說話:
“姐、姐你醒啦!”
餘舒嘴唇動動,嗓音虛弱,第一句話卻是問:
“景塵回來了嗎?”
餘小修笑容一僵,輕輕搖頭。
餘舒於是又將眼睛閉上,似睡著一般,餘小修不敢亂說話,恐招了她傷心,就伸手摸摸她額頭,見還有些發燙,就小聲道:
“姐,我去請賀叔過來。”
說完就跑出去了。
屋裏一靜,餘舒才吸了口氣,猛地咳嗽出來。
“咳、咳咳。”
過了一會兒,臥房簾門響動,似有誰進來,她沒力氣睜眼,起初以為是賀郎中,但隨後便聽到屋內響起一個耳熟不過的男子聲音:
“醒來了麼。”
餘舒睫毛輕抖,沒動。
“我同你說幾句話就走,你隻聽就行。”
這聲音溫厚中,帶有一點安撫的成分,然而不見得是高興:
“你要找人,我可以幫忙,你就安心養一日,明天一早,我來接你去定波館,麵見湘王。”
“你不願承我的人情,這我知道。但我願幫你,這是我的事,你且當再欠我一回,其他的,等到大衍考後,我們再來談一談。”
“我走了,你保重身體。”
話音落下,那穩重的腳步聲再次響起,像是在門前佇足了片刻,而後離開。
床上,餘舒緩緩睜開眼睛,扭過頭,看著屋門的方向,憔悴的臉上各種情緒都有。
一盞茶後,餘小修才領了賀芳芝來,趙慧也跟在後頭,看餘舒真的醒了,忙讓人端水送湯過來,賀芳芝重新為餘舒診斷了一回,在一大一小擔憂的目光中,點點頭:
“寒症已褪,小心調養即可。”
趙慧謝天謝地,坐在床邊摸著餘舒的腦袋,溫聲說話兒:“你昨晚要嚇壞我們,可別再傻了,安安生生待在家裏,”又一停頓,將昨晚上同賀郎中商量好的話拿出來哄她:
“郎中待會兒就去找你裴叔叔,請他幫忙四處尋景少俠,你莫擔急,那麼大個人丟不了,興許明天就回來了。剛才曹掌櫃臨走前,又問了情況,聽著像是要幫忙打聽,有這麼些人盯著,你且就放心吧。”
餘舒倦倦地聽著,她想不放心還能有什麼辦法不成,她現在這樣兒,再跑出去,就真的該要命了,昨天是該她衝動,犯了倔氣,才連累這一屋人為她操勞。
想到景塵身有內力,不懼寒凍,餘舒隻能安慰自己他不會出事,就對趙慧點了點頭,輕聲道:“慧姨,你昨晚沒睡好吧,快回房去休息,我這困了,再睡一覺。”
將趙慧哄走了,賀郎中也一並回房,丫鬟仆婦都下去做事,餘舒才招了餘小修到床邊,問了一句話:
“你薛大哥怎麼會一大早在這裏?”
“昨晚上是他送你回來的啊。”
餘舒腦袋疼了疼,隱約記起,昨天傍晚,大雪裏,看到那個撐傘的人影,漸漸地,竟同某個雨天,相合了。
她真是...又欠了他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