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過三年後,我也要去考。”餘小修是已有了少年人的躊躇滿誌,他在百川書院待了一陣子,因為宋院士特別關照,餘舒又舍得花錢給他買書買筆,平日裏還給幾個零用,他在一群孩子堆裏混的如魚得水,比起半年前多了許多自信。
“那你現在就好好學,”餘舒摸摸他腦袋,執起酒壺給薛睿斟酒,又滿了自己那杯。
薛睿今天倒是沒像上次那樣攔她喝酒,看見景塵麵前沒有杯子,便問道:“景公子呢?”
“我不好喝酒。”
“他不喝酒。”
兩人異口同聲,薛睿目光在他們之間來走了一趟,臉上的笑淡了淡,“是嗎,阿舒你莫要多飲,喝完這杯就好了。”
“嗯,來吃菜,這炒雞雜是我的拿手菜,味道不是頂好,但就是外頭沒賣的。”
薛睿夾了筷子嚐了餘舒指的那道葷菜,入口微辣,竟然意外地合他口味,佐著民釀的小酒,不覺就多喝了兩杯。
飯後,餘舒讓餘小修收拾碗筷,提了一杆燈籠,送薛睿出門,兩人到了巷子口,薛睿就讓她留步:
“你腿腳不便,且回去吧,我走一段路前麵有轎子在等。”
餘舒點點頭,提高了燈籠給他照路,目送他走出去幾步,望著他頎長的背影,突然叫住他:
“曹大哥。”
薛睿聽見這稱呼,腳步一頓,才轉了頭,“嗯?”
是夜,燈籠裏昏黃的光照得前頭那男人臉上似籠了一團紗霧,讓人看不清楚。
餘舒前生也算是閱人無數了,但對於薛睿此人,明明相處的時日不短,她卻從來沒看透過,說他精明,他又喜歡裝糊塗,說他好脾氣,他又不好惹,這樣一個人,應該是無利不起早。
然而他對她的諸多照拂,早超出一個舊識該做的程度,若說他別無所求,她不信。
這句話悶在心裏多日,她拿他當朋友,不想再拐彎抹角,是以脫口而出:
“你能不能告訴我,你這般處處為我著想,到底是有何所求?”
薛睿背著手,眼光一轉,從她介乎少年和少女之間的清秀臉龐上掃過,最後定在她過分坦然的眼神中,黑漆漆的眼睛透過光霧直視著她,輕聲地反問:
“你說呢?”
餘舒眼瞼輕抖,被他這麼看著,竟是有些心驚肉跳的,足有片刻,嗓子裏仿佛被什麼堵了,移開視線落在不遠處的路麵上,她嘴角動動,勉強扯出個苦笑:
“我要是知道,還問你做什麼。”
“嗬嗬。”薛睿淺笑一聲,搖搖頭,不多說什麼,便轉身走了。
餘舒看著他漸漸不見的背影,噓出一口氣來,在原地幹站了一會兒,摸了摸微微發汗的脖子,折回巷中。
* * *
就在薛睿從回興街離開的時候,離這裏遠半個城的城北紀府,從司天監晚差回來的紀懷山坐在書房裏,從一卷官書上,抬起了頭:
“璿兒,你方才說什麼?”
這紀家老太爺在義陽城是隻聞名不見麵的大人物,膝下兒孫滿堂,然而將行花甲,頭上卻尋不到幾絲白發,一張國字臉上,隻有眼角和嘴角有些紋路。
“之前同紀家議親時,從三叔名下尋出來代替我的那個妹妹,現在人在京城中,前不久在定波館見過一麵,孫兒懷疑青錚師父將六爻之術教給了她。”
紀星璿說罷,紀懷山臉色一變:“這怎麼說,你三叔名下...是那個妾帶進門的女兒?怎麼會同青錚道長扯上關係,星璿,你說明白點。”
“是,祖父,”紀星璿斟酌了一下,道:
“您還記得我今年四月裏回了一趟家嗎,那時青錚師父還住在我們府中,我曾見過他老人家一麵,酒後聽他醉言,似乎說是收了個徒弟,我當時想來想去,以為是外麵的人。然那天同七皇子到定波館,見到了有人用師父的六爻術,後來想想,越發覺得麵熟,才記起來曾在夏江五小姐身邊見過此人,聽說亦是從南方而來,就多留了心,約見了薛家大公子後,就斷定是那個妹妹。”
紀懷山聽著糊塗,“怎麼又同夏江家的小姐,還有薛公子扯上關係?”
紀星璿垂下眼瞼,道:“聽說是她護送了夏江小姐進京,至於薛公子,應該是在義陽城議親的時候認識的。”
“嘶,”紀懷山這下聽明白了,皺緊了眉頭,手拂在案上,思索片刻,道:“現在人在哪裏?”
紀星璿搖搖頭,“具體的不知道,但我聽夏江小姐偶然提起,大概住在城南,一條叫做回興街的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