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舒回到房裏,在窗邊簡陋的書桌前坐下,踢掉了在河邊洗的半濕未幹的鞋子,兩腿曲在椅子上,隨手拿起餘小修做好的數學題,檢查沒幾道,就跑了神,盯著紙張,一個字都沒看進去,就連景塵何時走進來都不知道。
景塵極少見到餘舒發呆,她總是忙個不停,從船上一路輾轉到了京城,她就沒有閑下來過,不論何時何地她都是精神奕奕的樣子,似乎是有用不完的精力,讓人誤以為她都不會累。
隻有在一個人的時候,她才偶爾會流露出疲倦的樣子,就好像在山洞求生的那段日子,夜裏他們都睡著的時候,她獨自守夜,也會皺眉,也會歎氣,偷偷打個盹兒,然後被一點動靜驚醒,打著哈欠,守到天亮。
他安靜地留意著她,總能發現她一些不為人所知的地方,她脾氣不好,飯量不大,高興的時候笑起來會眯著眼睛,不好意思的時候眼睛會四處亂瞟,生氣的時候說話聲音會放低,想壞主意的時候會摸下巴。
不知是否因為她是唯一一個知道他忘記的過去的人,所以他才把她看的格外重要,總會刻意去留意她的喜怒,看到她勞碌他會想替她分憂,看到她不開心他也會有些低落,即便不能逗她高興,他也會想辦法轉移她的注意力,讓她不要去想那些不開心的事。
餘舒正為上午在街上被地痞砸了攤子,後來又好巧不巧地遇到曹子辛的事發悶發苦,肩膀被人輕拍了一下,猛地抽回神來,扭頭就看到景塵站在她身後,朝她伸出一隻手,她看看他空空的手掌,不解道:
“怎麼啦?”
景塵不說話,另一隻手食指伸出來,輕點了兩下左手手心,示意她這裏,餘舒正在納悶他要做什麼,就見他左手飛快地上下一翻,再攤開來,原本空空如也的手掌上就多了一根長長的羽毛,應是秋來遷徙的雁鳥掉落,細密整潔,富有光澤,灰藍的顏色,就好似下雨之前的天空。
餘舒眨了下眼睛,抬手去拿,景塵卻躲了一下,手掌又翻過去,餘舒隻見他手腕輕抖了一下,再翻向上,那根羽毛便不見了。
“誒?”餘舒疑惑地瞪了下眼,就去捉他的手,景塵這回沒躲,任由她翻來覆去地檢查他的袖子袖口,嘴角含笑。
“藏哪兒去了?”餘舒找了半晌都沒找到那根羽毛,不得不放棄拆穿他的念頭,鬆開了他,眼睛卻不離他的手,好奇地等著他再把那羽毛變出來。
景塵晃晃手,示意餘舒學著他的動作,待她伸開手掌後,空無一物的左手輕輕從她掌心上拂過,一大一小兩手交錯而過,離開時,那根漂亮的羽毛已經躺在了她的手上。
“呀,”餘舒驚喜地低叫一聲,捏起那根密長的羽毛左看右看,都沒能發現訣竅,忍不住詢問道:“怎麼變出來的?”
景塵笑笑,伸手拿筆要寫,餘舒趕緊抽紙遞給他,見他毛筆在紙上迅速揮動幾下,把紙給她,不等她看清楚,便轉身離開屋子。
餘舒看著紙上幾個字,又氣又笑地捶了下桌子,扭頭一看見景塵沒了影,想是怕她追究才溜了,不由笑出聲音,放下紙,輕摸著那根漂亮的羽毛,心想著再多幾根就能做一把扇子使,不知不覺是忘記之前煩惱。
窗外陽光正好,照在她手邊的紙上,晃晃見上寫著四個字:
‘不告訴你。’
* * *
小攤推車壞了一隻輪子,吃完午飯,餘小修和景塵擦桌子洗碗,餘舒就蹲在院子裏擺弄它,想看能不能修好,可是搞了半天都不知道怎麼把那掉下來的輪子再裝回去。
這就不得不誇一下古代工匠的手巧了,沒有螺絲,一樣能把輪子嵌在軸上,讓它轉起來。
餘小修和景塵忙完,出來見餘舒圍著那車子敲敲打打,都走過來。
“車輪子怎麼掉了?”餘小修彎腰指著掉在一旁的木輪子。
“路上推到石頭上,絆了一下,”餘舒一開口說話,分了神,錘子一下敲在手指上,疼的她“嘶”了一聲猛地站起來,剛甩了兩下手指,錘子又脫手掉下來,正好砸在她腳趾頭上——
“嗷!”
餘舒痛呼一聲,抱著腳單腿跳了兩下,餘小修和景塵趕緊伸手扶住她。
“怎麼這麼不小心啊,快瞧瞧流血了沒,”餘小修緊張道,景塵雖不能說話,但也是一副擔心的樣子看著她。
餘舒吸著涼氣指指下頭,“腳、腳疼。”
餘小修見狀,趕忙攙著她回屋去看看腳破了沒,景塵想跟過去,卻被餘小修擋在門外頭,敷衍道:
“景大哥,你看看那推車能修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