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小修一抬頭,眼裏有些防備,“您找她做什麼?”
翠姨娘抿嘴,想起來什麼,眼裏的喜氣藏都藏不住,聲音高了幾調:“反正是好事,你快去找她回來。”
餘小修道:“紀家不是趕了她走,您讓她回來,要是被三老爺知道了——”
“嗬嗬,被我知道了如何?”
後頭傳來一聲低笑,餘小修寒毛炸起來,扭過頭,就聽見翠姨娘嬌滴滴地喊了一聲“老爺”,他那身材微福的繼父笑著從裏間走出來。
“三老爺。”餘小修躬下身,往牆邊挪了兩步,他對紀孝穀有種本能的畏懼,還有,不喜歡。
紀孝穀打量著餘小修,被翠姨娘挽著在榻上坐下,誇讚道:“換了身衣裳倒像是變了個人,這麼穿著挺好,人也精神了,翠心,待會兒我讓人送兩匹好料子來,給這孩子再做兩身衣裳。”
“是,”翠姨娘將茶奉到他手邊,在他一旁立了,扭頭衝餘小修低聲道:“還不道謝。”
餘小修不情願的地道了謝,沒有穿上餘舒給他買的衣裳時的半點高興,書上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三老爺一向待他冷淡,視若無睹,今日突然對他親切起來,一定沒好事。
紀孝穀是什麼眼色,做商人最會察言觀色,當下就看出來這孩子對他的疏離,眼裏閃過不喜,麵上卻笑得溫和:
“你姐姐現在住在別人家裏嗎?”
餘小修聽他問起餘舒,就不想回答,但他娘就在一邊給他猛使眼色,容不得他任性:“是住在別人家。”
“她過的還好,身上沒落下毛病吧?”紀孝穀歎一口氣,後悔道:“那天老太君一時氣下,是打重了她些,事後派人出去找,卻沒有找到她。”
餘小修狐疑地聽著他的話,怎麼他們派人出去找過他姐嗎?他抬頭去看翠姨娘,敏銳地發現她臉上的不自在,心裏頭便冷笑一聲,知道紀孝穀這話是在唬他,他們真要是想找他姐,何須派人出去,問一問她娘就行了,當他是三歲孩子哄嗎?
“我姐現在好著,身子骨也沒毛病。”
“那就好。”紀孝穀點點頭,喝了口茶,對餘小修交待道:“如今老太君的氣已消了,你出去找到你姐姐,把她領回來,同她說,偷魚的事大人們都不計較了,你們到底是我名底下的孩子,過去是我忙沒有時間管束,忽視了你們兩個,我在南跨院給你們收拾了一個小院兒,撥了幾個下人,等你姐姐回來,你們就搬過去住。”
餘小修遲了半趟才反應過來紀孝穀在說什麼,驚詫地瞪眼看著他,翠姨娘捂嘴笑了笑,對紀孝穀道:“瞧這孩子,都高興傻了。”
傻是傻了,不過不是高興的,是嚇著的,餘小修一時糊塗了,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是知道的,在紀家,隻有少爺和小姐才能單獨住院子的,過去他和他姐,都是住在下人房裏頭,現在他們卻說,要給他們安排院子住!
是他傻了,還是他們傻了?
“小修,老爺的話你都聽到了,還不快出去找人。”
翠姨娘衝巧穗使了個眼色,後者難得機靈,上去拉著迷迷糊糊的餘小修出去,順手還將門帶上。
翠姨娘轉過身,翹著小指去給紀孝穀捏肩膀,嘴角彎著,想著想著,忍不住又激動起來,俯身輕聲地問道:“老爺,您之前同妾身說的是真的吧,那京城裏的薛家,真肯要那丫頭給他們家的大少爺做妾?”
紀孝穀閉著眼睛養神,藏住目光裏的嘲諷,悠哉道:
“這還沒有說定,隻是半個提議,薛家想娶的是二哥的女兒星璿,隻不過星璿命格太高,怕反過來折煞了那寶貝薛大少,老爺子便請了司天監的左判一同測算後,找出個法子,是在我們紀家尋一個命賤的女子先送去,以妾身壓一壓星璿的命格,薛家同意了,前些日子寄了信回來讓我們從家裏挑人選。”
“上一次我不是向你要了餘舒的八字送去給二嫂麼,二哥負責這件事,將族裏適婚的女孩兒們都算了一遍,剛好混了她在裏頭,這一算,她卻是最合適的那一個,老太君招我們兄弟過去商量了,想她同我們紀家牽係也深,算是半個紀家人,就選定了她,過一陣子,薛家會派人到義陽來看人,到時候才能拿定主意,你也不要高興得太早。”
翠姨娘不知是腦子不夠沒有聽出紀孝穀的畫外之音,是在說餘舒命賤還是怎的,就知道高興女兒有命進京城高官的家門,聽完這段話,麵上有點兒失落,勉強笑道:
“那等她回家來,我得好好教教她禮數,別到時候人來了,看她不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