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慧看得餘舒神情,歎口氣,輕拍拍她手,喚回她注意力:
“小餘,我同你說這些,不是想讓你跟我一起生氣,隻是想讓你知道個明白,不能就這麼稀裏糊塗地照顧我,我知道你是個重情義的好孩子,顧念當初我收留你那份情,我心裏感激你,然我一不是你父母,二與你無血親,你本沒有必要為了我辛苦,卻還是替我做了。”
趙慧眨眨眼,沒忍住落下淚,滾落蠟黃的臉腮:
“慧姨未嫁,膝下無子女,當日留下你住就有一份私心,偷偷當成是多了個女兒,暗自竊喜,我這身子不知是能活幾日,若哪天我去了,慧姨厚顏求你做個孝...將我埋了,了結我多年心願,這小院子就留給你,地契就在這張床底下。”
餘舒聽到這裏,才恍悟過來,趙慧這哪裏是在和她講故事,分明是在交待後事呢。
“慧姨,”餘舒想笑,又有些想哭,她握著趙慧的手,俯下身,輕輕靠在她身上,低聲道:“你是好人,好人都有好報,你要是不相信賀郎中的話,就相信我吧,我是學易的你不是知道麼,我給你算過了,你是早年吃苦,中年來福,能活到八十九歲,安享晚年。”
這是餘舒頭一回,對易學生出濃濃的渴望,她渴望有一天,能像青錚道人那樣,斷生死,判福禍,不讓身邊任何一個人遭遇不幸。
趙慧聽著餘舒的話,雖知她是在安慰自己,卻不免有幾分意動,想著這孩子的話要是真的,那該有多好,她也不想死,前麵那些年,都是為了置一口氣,她含辛活著,這一趟生死,能保住命,那些該放下的她已經放下了,沒了怨念,她依舊想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嗯,”趙慧緩緩將手搭在餘舒頭頂上,吸了吸鼻酸,“慧姨信你。”
* * *
不知道是不是餘舒那天的安撫起了作用,趙慧心態好轉,病情到底是一天天好轉了,餘舒每天都會拿她和餘小修的八字測一測,又花了五兩銀在長門鋪街的珠寶巷子裏挑了三顆玉珠子,回來從青錚處求來一套保平安的風水陣,拿雨水養了這三塊普通的玉石。
餘舒每天上午都會抽空到孔家易館去抄上一個時辰的書,中午再回家去做飯,下午陪餘小修一起做功課,他寫作業,她就算她的禍時法則,餘小修看不懂她寫什麼,自當她在自娛自樂。
而趙慧一有不舒服,姐弟倆便有一個跑去醫館請賀郎中,日子過的緊緊張張的,但餘小修是覺得,能有人作伴,不知比住在雜院裏吃白食好多少倍。
到了晚上,則是在青錚那裏學易,月上中天再回家去睡覺,幾天過去,餘小修總算憋不住了,這天晚上餘舒又借口去買鹽要溜出門找青錚,被他攔下:
“姐,廚房的鹽吃到年底都夠了,你能不能換個說法騙我。”
餘舒老臉一紅,咳嗽一聲,正色道:“剛說錯了,是麵沒了,我出去買麵。”
餘小修:“麵也多著,晚上刷碗我特意檢查過了,廚房裏什麼都不缺。”
餘舒尷尬道:“那我出去散散步,透透氣總該行吧。”現在的小孩子,真是越來越不好哄了!
“要透氣在院子裏就行了,大晚上出去做什麼,你一個姑娘家,夜裏走在路上就不曉得害怕,這長門鋪街市附近本來就亂,我聽胡大嬸說了,這條巷子裏前陣子還遭過賊偷,人都翻到院子裏去了,有偷東西的就會有搶東西的,外頭黑燈瞎火,你若是遇上個壞人,喊救命都沒人......”
餘舒最近才發現,餘小修年紀不大,特能囉嗦,廢話起來簡直要人老命,忍耐了一會兒,她還是沒忍耐住,伸手搭在他肩膀上,一轉,推著他往院子一角走。
“小修,我實話和你說吧,你不是一直很奇怪我學易學的這麼快嗎?”
餘小修仰頭:“為什麼?”
餘舒吸口氣,神秘兮兮地掩著嘴小聲道:“我和你說你可得保密啊,不能告訴第三個人知道——我認識了一個高人,他易術了得,我每晚上出門,就是和他學易去了,沒告訴你是因為那高人脾氣古怪,不讓我把他的事和別人說。”
院子裏沒燈籠,頭頂上的月亮遮了一大半,姐弟倆誰都看不清誰的臉色。
過了片刻,餘舒才聽見餘小修歎氣道:
“姐,你說瞎話越來越不靠譜了,行,我不管你出去幹嘛了,你路上小心點,早點回來。”
一串腳步聲,餘小修回了屋,餘舒站在牆角,鬱悶地仰頭望月:
她說的明明就是實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