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本看了嗎?”
餘舒隻掃了一眼,就點頭道:“這上頭是說辛巳年八月份淮南的稻米收成和買賣,哦,我剛才瞧見有一筆賬沒算清楚,折了書角。”
說著她就翻了翻,卡到一頁遞給裴敬,“喏,就是這裏,有一處沒算好,是空著的。”
裴敬低頭一看,那處果然窩著一個小角,賬目上,正有一個空白地方缺著,沒有算清,是老道的賬房先生故意留著不算做記號的,不是仔細一頁頁去翻,根本就看不出問題。
這孩子是真把這一摞賬都仔細看完了!
這個發現讓裴敬既驚又喜,還有些暗愧,為剛才那點懷疑。
“咳,不錯,”裴敬清了清嗓子,“快中午了,你先回家去吃飯吧,到下午再來。”
餘舒摸摸桌邊放的書包,衝他羞怯一笑:“我帶了吃的,回家路太遠,中午能讓我留這兒嗎?”
裴敬遲疑,原本他是想對餘舒嚴厲幾日,但這孩子已經超出他的希望範圍,再去過多要求他,說實話,他這一時半會兒真不知去要求她什麼了。
“那你就在這待著吧,桌上有茶水,喝完了在院子裏喊下人,有人來添。”
“好。”
裴敬背著手走了,留了個門,到一旁窗下,又回了頭,從半開的窗子往裏麵瞧,就見餘舒從包裏掏了兩個巴掌大的幹餅,還有一本小冊子,去桌上倒了一杯茶水,一邊啃著幹餅,一邊翻看那小冊,一點兒時間都不耽誤。
這是個能成事的人——裴敬心裏跳出來這麼個念頭,點點頭,滿意地轉步離開了,心想著,等明天讓人搬一張軟榻過來,好歹讓這孩子中午乏困時有個躺一躺的地方。
* * *
下午太陽還沒落山,裴敬就讓餘舒回家去了,他這是沒辦法,下午他拿了算盤考驗餘舒,露了一手雙打赤雁的絕活,想要震一震她,沒料這孩子請他打了兩遍,僅試了兩回,就反手學了個原本給他,一粒珠子的位置都不差,結果被震住的那個倒成了他。
這孩子入門太快,太讓人省心,反倒叫裴敬有種挫折感,他原本是想要通過教導她培養一下感情,現在他還沒教兩下人家自己就會了,再這麼下去,是不是後天就能直接讓她揪錯帳,大後天就能夠讓她上崗了?
還好,有一樣是能叫裴敬感到安慰的,餘舒字寫的太慢,一筆一劃,停頓不足,就連工整都算不上,隻能叫人認出來罷了。
賬房先生多寫得好字,裴敬一手行書寫得十分瀟灑,自是瞧不上餘舒的破字,就三令五申讓她回去好好練字,等人走了,才發現這一個下午就光教她寫字了。
餘舒不知裴敬的鬱悶,她為了盡快拿到標準的五兩工錢,今天就特意表現了一下,不過還是有適當的藏拙,沒敢表現的太過頭,免得裴敬起疑。
就拿上午那一摞賬本來說,她一遍看過去至少找到了五處紕漏,卻隻把那一個看似標記的空缺指給他,其他的全當是沒有看到,至於打算盤時候,怪她一時技癢,沒忍住就學了他,好在那一對雙打的算盤她用著手生,撥錯了兩次才找準位置。
餘舒從商會總館離開,先去長門鋪街找趙慧,遠遠地見到餘小修在邊上幫著趙慧收拾碗筷,倒不覺得奇怪,自從小修找到她落腳的地方,三天兩頭就往趙慧這裏跑,幫著她做雜事,趙慧樂得有個孩子陪他,一開始不肯叫他幹活,後來倔不過這小子,就慢慢隨他去了。
餘舒心裏明白,餘小修這怕是在幫她報答趙慧的收留之恩,這麼懂事又早熟的弟弟,叫她怎麼能不心疼。
趙慧站在爐子邊上擦汗,看見餘舒,就喊餘小修道:“小修把東西放著,你姐回來了,你們倆自己先玩。”
餘舒和趙慧打了招呼,見客人不多,就擇了張桌子坐下,朝餘小修招招手,餘小修放下抹布,乖乖過去在她對麵坐下。
“姐。”餘小修眼神兒閃避了一下,心想著上午薛文哲那討厭鬼問他的話,打定了主意不會告訴他姐。
“今天作業寫完了嗎?”餘舒沒發現他異常,按例詢問他的功課。
“寫完了,哦對了,給你這個,”餘小修頓了頓,從懷裏摸出個東西遞給她,“劉嬸拾掇屋子時在你床底下找見的。”
他手裏拿的,赫然是一個月前景塵道人送給她的那一顆黃色的石頭,滾圓滾圓的。
“還以為丟了呢,”餘舒攤手接過來,合起掌心搓了搓,忽然想起來,她有一個月沒再去找過景塵,不知道那小白道士的銀子花光沒有,會不會又餓著肚子睡在梅林裏?
餘舒覺得她這個猜測的概率很大,嘖了一聲,覺得這兩天必要抽個時間過去看一看,免得那麼個大活人真給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