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童委屈地攥著素天心的袖擺,什麼話也不說,執著地從儲物袋裏往外掏靈草,一株連著一株,轉眼間就將放在地黃泉一旁蒙塵十年已久的藥籃給裝滿了,看得素天心怔愣不已。
也不怪素天心這般吃驚,若是太上門齊掌教見了眼前這般場景,第一反應怕也是火速趕去靈藥園查看門內的靈草是不是失竊被偷了個精光。
當然,小道童是沒這個能耐能從諸多守園弟子的眼皮子底下偷下靈草,還安然無恙的歸來的。即便如今大戰時期太上門內部頗為混亂,但怎麼說它依舊還是幸存的頂級大宗之一。況且,若是這關鍵時候靈藥園遭盜,太上門哪還能這般平靜。
素天心各種念頭從心頭劃過,但都一一否決掉了。她回過神,看著一邊抽噎一邊還在往外不停拿靈草的小道童,阻聲道:“青放,夠了。”
小道童手下一頓,抬頭看向素天心,好似在問“真的麼?”
素天心無奈,點了點頭。
小道童這才刹住了抽噎聲,嘴角咧開一個明媚的笑容,明晃晃的,看的素天心也不由微笑起來。
她如今經脈重創未愈,靈力絲毫使用不得。原本一個清身術便能解決的問題,如今隻能手把手做起。
小道童聽話地在地黃泉裏將自己洗得白白淨淨,然後目不斜視地開始為素天心布置藥泉。每次一臉鄭重地扔下一種靈草後,他就會快速地抬頭看向素天心,見素天心點了點頭,先是一喜,而後又鄭重地繼續扔下一種靈草,如此循環往複。
素天心將小道童的言行看在眼裏,眼中柔意更甚。不可否認,十年前她發現小道童隨同餘下的靈草一夕不見蹤影以後,心裏是失望的。雖然她與小道童相處並不久,但她從這個名叫青放的小少年身上看到了很多修真者乃至凡人都已經泯滅的天真和善良。所以,她願意這般和他相處著,在他身上,她好似見到了三百年前那個還是侯府小姐的自己,快樂、無憂無慮。
時間越久,兒時的記憶便越模糊。素天心知道,這是修行大道上不可避免的。隨著對大道的感悟,道心愈發純粹,很多人和事,在不知不覺中就會消弭。可是,她舍不得。那些曾經的美好,是她人生裏不可磨滅的光亮,她不想以後回憶往昔時,記憶裏隻餘一片茫然。
可惜,大道是一條不能逆行的路。修真者自以為逆天修仙便已跳脫了天道的束縛,殊不知,冥冥中,它依舊主宰著一切。
但是,每次看到那些似曾相識的人和事,記憶裏淡去的影像又會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所以,小道童十年後的回來,無形中為素天心打開了一道枷鎖,一道將她一直困在淤泥深陷裏的枷鎖。
有些事情無需刻意牢記,即使早已模糊卻從未從生命裏消失,該消逝的卻再如何挽回都無濟於事;有些事無需刻意忘懷,即使這刻忘了又如何,總會有那麼些人和事不時提醒你那些從未磨滅的存在。道,從無須強求。以自然的心態感懷天地道義,順從本心,心境至,境界自然而然成。
素天心沒來得及問小道童這十年發生了什麼,便開始閉死關。
那一絲若有若無的感悟縈繞在心尖,好似近在咫尺,卻又仿佛隔著一層朦朦朧朧的薄紗,看不真切。素天心所有的思緒都追逐著那絲感悟在動,冰靈力則本能地開始沿著經脈緩緩流動起來,溫養滋潤著幹涸皴裂的經脈上那些大大小小的溝壑,就向久旱後第一場雨水,無聲潤澤著這塊龜裂的大地。盡管表麵上旱地依舊幹涸,但地底深埋的種子卻在雨水的潤漬下開始散發綠意,等待著某一場雨後破土而出。
小道童見素天心前一秒還在和自己說話,下一秒突然就進入了入定狀態。他撓了撓腦袋,直覺此時不該去打擾她。他看著定定站在池邊的素天心,遲疑了一下,開始並指微微地轉起小圈,直到指尖一點綠色螢光亮起,小道童眼睛一亮,更加賣力地調動起體內的木靈力,直到指尖縈繞綠色氣絲才高興地將指尖對準素天心,小心翼翼地移動起來。
素天心的身體保持著僵立的姿勢慢慢地漂浮起來,然後忽上忽下地飛向地黃泉中。
小道童看著素天心安然落入地黃泉中,不見醒轉的模樣,才安心地吐了口氣,臉上盡是得意,嘿嘿傻笑個不停。然後想到了什麼似的,一樣一樣地開始往藥泉中加靈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