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5章(1 / 2)

十二歲那年,他憑著一股不顧不怕死的橫勁,入了淮北道大鹽梟蘇青岸的眼,成了他的貼身隨從之一,專門為他一個人賣命和擋刀。

或許是老天眷顧他,又或許是他天生命硬,幾年下來,也不知多少回出生入死,險死還生,最嚴重時甚至連大夫們都搖頭歎氣示意可以準備後事了,可他卻都硬生生地挺了過來。

然後,他成了蘇青岸的心腹,有了一群專門為他擋刀的隨從,成了淮北道上響當當的人物“韓橫子”。

然而,就在他以為自己會過一輩子刀口舔血朝不保夕的生活直到死掉的那一日時,發生了一件徹底顛覆他今後命運的事情。

那一日……

淮北道蘇府。

韓林一路穿過蜿蜒曲折的門廊。

亭台水榭,碧樹瓊花,這些曾時迷花了那個山村走來的少年眼睛的物事,如今在他眼裏卻變得淡薄。

兩側的侍婢仆役看到一襲玄衣匆匆而過的身影,皆是馬上低頭垂眼,戰戰兢兢。

韓林來到舒華閣的時候,屋裏連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一個青衣身影正負手而立,背對著他看著懸了半壁的猛虎下山圖。

“大哥,你找我?”韓林看了一眼牆上的圖,心中略微有些奇怪,這牆上掛的不是副猛虎上山圖麼。倏地,他好似想到了什麼,眉頭一蹙。

“咳咳……。”青衣人轉過身,露出一張異常病白的臉,清臒的身子因為連聲的咳嗽顫抖得厲害。

“大哥。”韓林上前扶著青衣人在榻上坐下,又沏了一盞茶遞過去。

青衣人接過茶盞喝了一口,壓下喉頭直泛上的惡心,才抬起頭看著眼前帶著憂色的臉,露出一個虛弱的笑:“無礙。”

任誰都不能將這個身形清瘦,麵色虛白,說話時都習慣輕聲細語,好似病弱書生樣的青年人跟那個跺跺腳淮北道都會抖上三抖的大鹽梟蘇青岸聯係到一起,而他卻恰恰就是。

韓林點了點頭,退了一步在旁邊的椅中坐下,詢問道:“大哥尋我可是有事?”

“林子,你跟了我幾年了?”蘇青岸摩挲著手中的青瓷盞問道。

韓林一愣,回道:“今年是第五個年頭了。”

“是啊,都這麼久了。”蘇青岸悵惘道,而後轉頭看向韓林,神色溫和,“這麼多人,隻有你一人如今還在我身邊。”

翰林默默地低頭,身上那大大小小,致命的不致命的傷疤此時隱隱作痛。

“林子,你看我這副猛虎下山圖畫得如何?”蘇青岸突然問道。

韓林一頓,說:“大哥,我是個粗人,不懂這些個玩意兒。不過,此畫看著不如先前的猛虎上山圖。”

蘇青岸卻是笑笑:“猛虎上山,虎嘯山林;猛虎下山,為禍四方。可是這隻猛虎也有可能不是要下山作亂,而是有人真把他當成了病虎,欲圖搶了他的山頭,把它驅出這片山林。林子,你說這時候病虎是應該下山等死呢,還是趁著敵人大意之時拚死反撲一口重振虎威?”

韓林心中了然,麵色平靜道:“我韓林能有今日全托大哥厚愛,大哥之事,韓林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蘇青岸病白的臉上泛起一絲笑意。

又過了很久,韓林臉色平靜地快步離去。在他走後,舒華閣又換上了那幅猛虎上山圖。

“新皇帝繼位以來,一直對我鹽幫鹽權虎視眈眈,明裏暗裏分化剝削,如今竟還把主意打到了我淮北道的頭上,試圖殺雞儆猴,威懾眾路鹽梟。據我所知,朝廷為此還派了一位欽差大臣專行此事,自京都從水路南下,此時應該已經到了清江府一帶。而我們要做的,就是讓他們再也離不開清江府。林子,大哥身邊如今隻有你一人可信,這件事事關我淮北道鹽幫存亡,大哥隻能托付於你。朝廷此舉準備已久,此行千難萬險,你需步步謹慎。林子,大哥隻剩下你一個兄弟了……活著回來見我……。”

韓林在山道上縱馬疾馳,腦中回想起當日舒華閣的一番對話,用力地抽打了一鞭,喝道:“駕——”

黑馬絕塵而去。

淮北道與清江府的接壤處,有一道迂回艱險的鹿山峽穀。水流湍急,曲折迂回,暗石林立,險象環生,卻是經水道從清江府行往淮北道的必經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