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清了又怎樣,除了冰和一塊凍著鶴屍的冰坨,什麼都沒有。
黑暗裏,素天心怔怔地看著那些冰珠忽明忽暗,一閃一閃。
這冰室七年裏她來的不少,知道此處不凡,她心裏不是沒有慶幸過,說不準這就是一場機緣。可是七年過來,她依舊還是個凡人。
她沒有放棄,但卻會覺得累。
她時常想,是什麼支持著她走過的這些年。大道?嗬嗬,道是什麼,她都是從他人口中聽來的,崔老曾經否定了,溟水之精直說荒唐,那麼道又是什麼。不甘心?為什麼要不甘心,因為仇恨,還是因為曾經做過天上的雲,現在淪為了地底的泥?她覺得這些年來過得很開心,前九年有路師兄疼著寵著,這八年她靠自己努力活著,很辛苦,卻前所未有的充實。
她的視線落在遠處黑暗中模模糊糊的一團上,手不自覺的撫摸著脖子上的香囊。
素天心笑著,他們才是她不放棄的理由。
凡人又怎樣?她今年二十三歲,她的生命還有大半,她有時間回南國去看她一直惦記著的家人,她不必一直耗在重華宗等路師兄,山不來就我,我去就山,不一樣嗎?她還要去找各種奇地,想辦法救回大白。
很多人,不能靠等;很多事,不能隻依賴別人。
素天心想通了以後,覺得從所未有的輕鬆,仿佛是心裏深埋的所有壓抑、怨憤、不甘、落寞都一掃而空。
她突然想到了當年在千雨峰雜役堂後院崔老唱的那首“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她雖然還遠達不到這個境界,卻明了了“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之理。
在素天心不知不覺中,冰層開始自她腳下凝結,無聲無息地吞噬著她。
素天心本來還沉浸在自己明徹本心後的喜悅之中,等她發現人僵得厲害的時候,冰層已經爬過了她的膝蓋。
素天心趕忙從前襟裏取出霧息石,卻發現霧息石毫無反應,冰層依舊在繼續往上爬,任她怎麼掙紮也無濟於事。
直到冰層慢慢地蓋過了她頭頂,她睜著雙眼,卻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做不了。
然後,她昏了過去。
黑暗仿佛很久,卻好像又隻是一瞬間。
素天心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竟然是在水底,周身被一片幽深的苦水包圍著。她本能地撲騰著手腳想往上遊,才發現自己不通水性的事實,反而劇烈的動作讓自己嗆了好幾口水。水很苦澀,而且濃稠異常。
素天心在水中就這麼直立的漂浮著。在她發現自己呼吸不成困難以後她就一直保持著這麼一種狀態。那些粘稠的海水將她裹得緊緊的,一陣海浪過來,她就跟著沉浮。
她不知道這樣過了多久,心裏卻越來越沒底,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麼。
直到有一天,一陣暗浪把她打到了一個海底洞穴附近。
素天心瞪著眼盯著洞穴口,想著自己究竟是一直這樣,還是找個地方將自己放下來。如果是後者,這裏明顯不錯。
但不知為什麼,一這麼想,她就很不安,全身有一種芒刺在背的感覺。
素天心想了想,還是聽從了自己的直覺,一動不動地呆在原地,隻是視線還是不離洞穴口,仿佛那裏有什麼寶藏隻要她一直盯著就是她的。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視線太過直白,素天心發現黑黢黢的洞穴裏居然亮起了兩盞暗黃色的大燈,那燈竟比自己人還大很多,而且還會轉動。
素天心獵奇心喜,卻在見到大燈轉向自己後,所有的喜色都僵在了臉上,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那是一雙暗黃色的豎瞳。
記憶此時如同海水一般湧來。比如,她昏迷前明明是在溟水之精肚子裏被凍成了冰坨,為什麼醒過來是在這片海裏;又比如,之前她一直感到不對勁,總覺得少了什麼,現在想想,一路上,沒有海草,沒有珊瑚,沒有魚類,隻有空蕩蕩的海水。
但是,她此時什麼都不敢想,什麼都想不了。那雙巨大的暗黃色的豎瞳正盯著她。
素天心手心一片汗濕,身上也沒好到哪裏,不過因為是在水裏,她自己都沒感覺到。
但是,別人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