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進去,聞見尼國薰香的淡淡餘味。
“華國人,談談,給我錢,談談。”她快速地閃過了後門,在門外招手。
店裏空無一人,兩側破舊的貨架上擺著一些雕像、尼國銀飾、獸骨之類,沒有一件值錢的東西。
“你想談什麼?”我低聲問。
以我的身手,並不擔心遭到暗巷裏的襲擊。過去的工作經曆中,百戰百勝,從未失手過。
“那個女人,天上落下來的華國女人,她是妖怪,我撿到了妖怪的鞋子,一百元,鞋子給你。”老女人是加德當地人,中文生硬,斷斷續續,僅僅能表達意思而已。
我不動聲色,慢慢走過去,跟著老女人穿過狹窄的後院,又鑽了兩條小巷,到了另一個破舊的院子裏。
老女人走路很快,飄飄忽忽,猶如鬼魅一般。
我相信她說的妖怪和鞋子,都與我的研究對象有關。
那個院子裏的房子十分奇怪,北麵一間,是正方形的石屋,南麵那間,卻是圓形的帳篷。
我一走進去,立刻反應過來,這竟然是暗合了周易中“天圓地方”的玄學概念。
老女人站住,向我伸出了右手,皺紋堆累的臉上,露出了詭異的笑容。她的雙眼原本十分渾濁,此時此刻,卻放射著貪婪的亮光。
我拿出錢包,抽出兩張鈔票,放在她掌心裏。
她隻要一百元,我給的是兩百。
奇怪的是,她竟然隻收了一張鈔票,把另一張還給我。
“一百,神說,一百,鞋子,給你。”她一邊說,一邊轉身,走到石屋後麵去。
按照我的設想,女孩子的鞋子應該是運動鞋、皮鞋、登山靴之類,在胡亂奔跑中失落,被這個尼國老女人撿到,待價而沽。
走到這一步,我覺得可以鬆一口氣,最起碼證明,女孩子行經的路線完全正確,就是從這裏穿過了老城區。老女人的話,可以作為旁證。
錢伯斯有著所有媒體人的狡猾,如果某件事費時費力還不討好,他就會放棄調查,杜撰一個事件結尾。隻要每年能從總部要來兩千萬活動經費,其它事情都不重要。
老女人走出來,手裏拿著一個黑色塑料袋。
我後退一步,提高警惕,防範危險。
塑料袋共有三層,老女人用灰色鳥爪一般的手,一層一層扒開袋子,露出一隻鞋子。
我猛地一驚,剛剛放下的心突然懸起來,脫口而出:“這是什麼?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那根本不是一隻現代化工藝製作的女鞋,而是一隻三寸金蓮鞋。古代女人裹腳,好好的一雙腳用布纏起來,最後變成三寸金蓮,外麵穿的就是手工縫製的精致繡鞋。
這是古老文明中常常遭人詬病的一麵,但古代男人樂此不疲,並衍生出了極為豐富的金蓮文化。
“這不是我要的鞋子。”我搖搖頭。
監控室裏那個女孩子並沒有裹腳,當然不會穿這種鞋子。
老女人搖頭:“鞋子,那個妖怪留下的,我撿到。那個女人是妖怪,妖怪的鞋子……”
她把塑料袋遞給我,我沒有立刻接過來,而是向旁邊的石桌指了指。
老女人把鞋子放在石桌上,陽穀斜射,鞋麵上突然反射出來一道蜿蜒的金光。
我的眼睛被深深地刺痛,同時心中的驚駭更是無以複加。那不是普通的金光,而是金龍之光。
華國的三寸金蓮文化研究會曾經撰文,尋找一雙價值連城的“二龍戲珠鞋”,其中提到,那雙鞋的鞋麵上各有一條金龍,金龍口中銜著半顆絕世夜明珠。
龍是華國古代皇家象征,並且是帝王專用。能夠把金龍繡在女子鞋麵上,那麼鞋子的主人一定是帝王最寵愛的女人。
按照該協會提供的資料,千古以來,隻有一個癡迷於風花雪月的皇帝,才做過這種荒唐之極的香豔事情,而且因此大國傾覆,成為華夏曆史上永不愈合的傷疤。
從這隻鞋子,我聯想到很多,但怎麼也無法把鞋子跟那女孩子聯係在一起。
“這不是她的鞋子,你弄錯了。”做為訓練有素的調查員,我始終分得清工作主次。
當下,我的身份不是尼國尋寶者,而是為了調查神秘事件而來。
“是她的鞋子,她走過去,鞋子在她手上握著,滑倒,鞋子掉了,我撿到了,我撿到了。”
老女人怕我不相信,向店鋪那邊指了指,又做了個用力搶奪的動作。
“是你從她手裏搶過來的?”我明白了。
老女人的嘴角牽動了一下,表情竟然變得極其殘忍,令人不寒而栗。
“鞋子是她的,我是好人,隻要鞋子,天狗幫的人,什麼都要。我是好人,如果她需要幫忙,我會幫忙。天狗幫不是好人,到處害人。”
我知道天狗幫,那是加德兩大幫派之一。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這個天狗幫就是江湖裏的一股汙濁暗流,隻要是賺錢的生意,什麼都接,什麼都做。
我緊緊盯著老女人,她的表情變得不自在起來,極力躲避著我的逼視。
這隻金龍戲珠三寸金蓮的出現,讓事情變得更加撲朔迷離。如果老女人說的是真話,鞋子或許就能揭示那個女孩子的來曆。
“好好說話,我可以給你一萬元。”我微笑著說。
總部的表情訓練課世界一流,任何一個調查員在極端情況下,都可以自如地變換出溫文爾雅的表情,絕對不給問訊對象造成任何心理上的壓力。
“我不知道,鞋子是她的,她是妖怪。天狗幫的人盯上她,跟我無關——”
我突然打斷老女人的話:“唐卡呢?那幅唐卡在你這裏,一萬元,我買了。”
現在,女孩子穿過老城區的路線和過程越來越明晰。
老女人看到她經過,並從她手裏搶奪了鞋子,也有可能同時搶走了唐卡。之後,天狗幫尾隨,當女孩子出了老城區又倒回來的時候,天狗幫出手,對女孩子進行二次洗劫。最終,不知什麼原因,女孩子上了雪峰,出現在觀察所外麵。
在這種推理邏輯中,最大的破綻在於,從老城區到觀察所,沒有直升機就無法做到。
老女人後退一步,突然捂住了嘴。
“唐卡,我要那幅唐卡,一萬元,一萬美元。”我步步緊逼,不讓她有編造謊言的機會。
猛然間,我察覺到了危險,馬上後撤旋身。
篤的一聲,一把雪亮的飛鏢從我鼻尖前麵掠過,釘入了側麵的木柱,鏢尾的三寸長紅綢迎風飄動,颯颯亂響,如同一隻小小的火把。
飛鏢掠過時,我聞見了淡淡的毒腥氣,可見鏢尖上淬煉了劇毒。
如果我沒有閃躲,這一鏢應該能夠正中我的左側太陽穴。
一個戴著修表匠眼鏡的老頭子出現在石屋側麵,雙手按在腰間的三寸寬牛皮腰帶上。
那就是飛鏢的鏢囊,他的手指一動,就能發射出奪命的飛鏢。
“我沒有任何惡意,隻想買下那張唐卡。”我低聲解釋。
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動用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