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早已不見,沈鑒和鐵牛身處一個足可容納百人的大廳中,四周燃著燈火,光線既不昏暗也不刺眼,可以讓剛摘下眼罩的人很快適應。
四名婢女站在兩人對麵,俱是姿容姣好的美人。為首的婢女說道:“貴客大駕光臨,賤妾深感榮幸。在進入賭場之前,要給二位介紹下規矩嗎?”
沈鑒沉吟片刻道:“講吧。”婢女道:“是。咱們家賭場從最常見的擲骰子、百家樂到鬥雞、鬥狗,甚至海外的焚柴刺血等賭法應有盡有,您可以任意選擇。”
沈鑒問道:“賭注呢,有限製嗎?”婢女搖搖頭:“沒有。”隨即補充道:“您想賭多大就賭多大,想賭什麼就賭什麼。”沈鑒一愣:“什麼意思?”婢女解釋道:“在咱們家,賭注不隻限於財帛,別的東西也可以。”
“比如呢?”沈鑒問道。
“妻子,兒女,前程,性命……這些都是可以的。”婢女麵不改色的回答。
“好大的口氣。”沈鑒冷笑道“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有這麼玄乎。”說罷對鐵牛道:“少爺,您先請?”
鐵牛又嗯了一聲,兩人剛要往前走,卻聽婢女道:“貴客請留步。”
餘下三人先是呈上兩副麵具,為首的婢女道:“請客人戴上,免得撞見熟人尷尬。”沈鑒笑著接過來:“你們還挺細心。”
緊接著婢女又呈上兩件袍子,竟是名貴的錦貂裘。
沈鑒這才發覺四周冷氣森森,實在不像夏季。婢女道:“請二位披好,小心著涼。”罷說四人走到前方一拉大門的把手,一股冷風轟的吹進來。
沈鑒和鐵牛邁入門去,見到的是個冰雕玉琢的世界。
牆壁、地麵,乃至闌幹、回廊通通是以寒冰砌成。這裏的燈火並不多,卻在一重又一重的折射下放出千萬道璀璨的光芒。
人影晃動,賭客們圍著賭桌竊竊私語,竟無一個大呼小叫。沈鑒心想:此地果然不同凡響,就連賭徒看上去都文雅得多。
早有下人將官銀兌換成籌碼。萬兩白銀,即使用竹子做的籌碼代替也是沉甸甸的一大捧。
兩人顧盼半晌,卻並未急於入局。沈鑒注意到這裏下注果然大得嚇人,譬如麻將,起底就要一兩紋銀。若是這樣打上一晚,幾百兩銀子可能隨隨便便就輸掉了。
要知道,當時中等人家辛苦一年的收入不過十幾兩而已。
所以沈鑒不僅感到厭惡,心中還有怒。
好在鐵牛表現得比較自然,他在一張桌旁坐定下了注,卻是最簡單的擲骰子。
可正因為簡單,桌上的人格外多,籌子堆得跟兩座小山相似。
它們中大多數是白色的,代表十兩以下的小注,鐵牛朝沈鑒招了招手,抽出一根代表百兩紋銀的籌碼扔下去,搓著手自言自語道:“先押小試試手氣,求財神爺高看一眼!”說罷又往頭頂假裝拜了兩拜。
隨著“買定離手”的吆喝,骰筒飛快的旋轉起來。鐵牛突然騰一聲跳起來,左腳踏上桌子,指著骰筒大呼道:“小!小!”額頭上的青筋跳起來老高。
周圍的賭客幾乎驚呆了,他們誰都沒見過如此粗鄙的暴發戶。
骰筒忽然通的扣在桌上,掀開一看,三粒骰子加起來隻有六點。莊家唱道:“六點,吃大賠小!”鐵牛轉瞬間便贏了一百兩。
包括沈鑒在內,旁人都以為他會大肆慶賀,卻不料他狠狠啐了一口道:“他娘的,押少了,再來!”
他連勝三局,眼看下注越來越大。第四局時所有人都覺得他要押得更大,可鐵牛卻把籌碼一卷,對沈鑒說道:“走,換個台子。”
沈鑒低聲問道:“你手氣正旺,怎麼不賭了?”
鐵牛詭譎的一笑:“他家出老千,再賭下去必輸無疑。”
沈鑒有些吃驚,問道:“這麼大的場子也出千?”
鐵牛道:“這你就不懂了,越是看上去沒問題的越敢這麼幹,就像老實人難防一樣。況且……這家的手法並不高明。”
他看了看四周,把手攏在嘴邊低聲道:“一般賭場都是骰筒落定後下注,他們卻是先下注再搖骰子。這麼一來隻要莊家手上稍微有點功夫就能決定誰輸誰贏。我之所以能連勝三局,是他們給我下套,想引我下大注。嘿嘿,不過可惜呀,爺爺我在軍營裏賭錢時,他們還穿開襠褲呢!”
“不過……”他歪著頭道:“有一點我想不明白,能來這裏賭錢的人非富即貴,怎麼偏偏看不破如此拙劣的把戲?”
沈鑒眯起眼道:“也許是因為他們給自己預設了一個前提,那就是:‘這家賭場不會騙人。’一個想法如果深植於腦海中,一般人是絕不會去懷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