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西垂,順天府外的一大片農舍裏已升起炊煙,趙二寶拉著板車走在荒蕪的田埂上。
車上裝著剛磨好的豆腐,絲絲熱氣在黎明前的冷風裏飄來蕩去。
這是大明永樂朝的第八個年頭,大軍在蒙古、交趾征戰未休,百姓的日子自然不輕鬆。盡管如此,市井間卻聽不見什麼抱怨,老百姓的要求向來不高,隻要有口飯吃就心滿意足了。
月光照著田野發出白慘慘的光,仿佛一場大雪。
眼見離順天府越來越近,趙二寶身後的板車卻突然一跳,猛地向旁邊歪下去。趙二寶“啊”一聲驚叫,回頭緊緊按住車子,自己卻坐了個屁墩,腳脖子扭得生疼。
萬幸的是豆腐沒碎。
他站起身,心中無名火起,一瘸一拐的走到車子旁低下頭張望。這一看不要緊,車軲轆旁竟躺著方亮晶晶的印章。
趙二寶將它撿起,隻見寒芒流轉,竟是純銀鑄成。二寶心中突突亂跳,這玩意怎麼也得值幾十兩銀子,自己就是磨上一輩子豆腐也賺不了這麼多錢。
他四處張望,忽見兩行腳印向遠處延伸去,直到一處高坡下麵。二寶心想:正是馬無夜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索性到那邊再瞧上一眼,若有什麼東西便一並拿走。
心念至此,他便三步並作兩步奔過去。
土坡足有丈許來高,他正要攀爬,卻驀的寒風忽起,一片陰影飄落在頭頂。趙二寶嚇壞了,以為見了鬼,手舞足蹈半晌才發現竟是一領大紅披風。
這披風手工極其精湛,上繡百花暗紋,即使送到當鋪也值十兩紋銀。
二寶狂喜不已,張開雙手對土坡高呼道:“老天爺,您可憐可憐我,再降下些寶貝吧!”
隻聽土坡後發出微微的響動,他兩眼放光,死死盯著坡上。
一件黑洞洞的物什忽然滾下來,正落到懷裏。二寶喜出望外道:“寶貝兒呀,讓我好好看你一眼……”
可話說到一半卻停住了,因為那是顆血淋淋的人頭。
趙二寶的魂兒都嚇丟了,他忘了跑,傻愣愣的站在那裏。
這時人頭卻緩緩張開嘴,從裏麵生出一顆紫色的枝芽來……
————距順天府六百裏的真定乃是個偏僻小縣,這天年關剛過,縣衙口甚是冷清。縣令坐在堂上,正低頭寫著些什麼。
外麵傳來急匆匆的腳步,差役跑進來道:“老爺,上頭來人了!”
縣令一愣,問道:“哪個衙門的?”
差役搖了搖頭:“不知道。不過拿著虎頭牌,像從順天府來的。”
“順天府?”縣令暗自生疑道:“我真定縣屁大的地方,何事能驚動順天府?不好,莫非是來調查我來的……”
此時又一陣腳步響起,公人們紛紛避讓,五個穿著窄袖官衣的大漢闖上堂來,為首一人手裏托著塊令牌,高聲問:“父母官何在?”
縣令掃了幾人一眼。見他們胸口的補子上都印著彪形圖案,官位不在自己之下,便起身避開正座道:“下官在此。敢問有何吩咐?”
為首那人嗯了一聲:“我們是行兵部的旗牌官,來貴縣找個人。你們衙署可有個叫沈鑒的?”
一聽這話,縣令立刻支吾道:“這……這個……”
旗牌官道:“哆嗦什麼,有還是沒有?”
縣令道:“沈鑒是縣丞,卻不知找他何事?”
棋牌官是個人精,打量縣令幾眼,立即覺察出有問題。於是朝身旁的夥伴一揮手。四人二話不說,手按腰刀戒備,旗牌官則大踏步的走到桌案前。
他抓起公文看了幾眼,不禁一愣。原來書案左右各有一份,內容一模一樣,隻是筆體不同。
旗牌官冷笑:“灑家聽說貴縣所有策令皆出自沈縣丞,閣下隻照葫蘆畫瓢謄抄一遍,還得了個‘拓印大人’的雅號,今日一見果然不假。”說罷一聲暴喝:“給我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