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峻寧記得,父親於易銘去世那一年,他剛過完二十二歲的生日。
父親在病床上為他過生日,唱完生日歌的時候,還調笑一句說:“二十二歲了,正是我遇上你媽的年紀。”
沒幾日,父親就去世了,在醫院裏,他結束了這充滿疾苦、短暫卻又幸福的一生。
於峻寧自懂事起就知道,父親身體不太好,父親長期服藥,定期檢查,不能劇烈運動,飲食也格外考究,母親在父親身邊,照料時處處謹慎,小心翼翼,總怕父親有什麼偏頗,比照顧他還用心。
父親突然倒下是在兩年前,這兩年,他躺在病床上,母親寸步不離地守著他,他的病讓他很痛苦,但他從來不在母親麵前流露一分,麵對母親時,他總是笑著,那張瘦削但英俊的麵龐,總散著溫柔的光。
母親也從不在父親麵前表露出擔憂與難受,他們總把彼此最好的一麵留給對方,但於峻寧不止一次地看到過母親坐在走廊裏掩麵流淚,父親揪著床單忍痛……
葬禮那天,陽光明媚。
父親生前是著名的攝影師,一生作品無數,而母親是奧運冠軍,多次為國爭光,出席葬禮的大多是名流,有人泫然欲泣,有人扼腕歎息,但家人們都很平靜,爺爺奶奶還有大姑雖然難受,但誰都沒有哭,兩年時間該流的眼淚都流過了,他們也早就做好了最壞的準備,大家都明白,死亡對父親而言,是一種解脫。
母親出奇的冷靜,她有條不紊地操持著葬禮上的一切,讓父親走得體體麵麵。
於峻寧原以為心態一直很強大的母親,一定能快速調整好自己的情緒,走出父親去世陰影。
但一周後,他回到城北的別墅,一進門,就聽到二樓傳來母親撕心裂肺的哭聲。
他急忙上樓,將癱坐在書房裏的母親擁進懷裏。
原來,母親在整理父親遺物時,發現了一封父親寫的遺書。
這不是最近寫下的遺書,這是父親二十三歲,在進行心髒移植手術的前夜寫下的遺書。
遺書中寫道:
“阿歡,我並不確定明天是否能順利從手術台上下來,我也曾自私地想過,手術時你能在我身邊多好,這樣的話,即使手術失敗,我還能再見你最後一麵。可再轉念想想,如果我注定會死在明天,那讓你同時失去我又失去夢想,那實在太過殘忍。所以你去吧,去爭取你的勝利,去兌換你這一年努力後該得果實。我永遠和你在一起,身體無法抵達的賽場,靈魂將與你相隨。”
“我生來殘破,攝影為我的生命描繪出輪廓,而你,為輪廓填上色彩。人活二十是一生,人活八十也是一生,我從未對生命的長短有任何執念,直到你突然出現,我才日夜祈求上蒼,讓我的生命長一點,再長一點。”
“這輩子,我最後悔的事,是因為我自己身體的原因,無數次對你產生逃避和退縮的想法。你曾問過我,是否相信前世今生,其實我是不信的,但我正希望人能有來生,如果有來生,我想做一陣風,這樣的話,我的每一次向前,都是和你相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