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從窗口的縫隙溜進來,撩撥床上人的發絲。客棧之外,市裏的喧囂夾著姑娘的嬌笑聽起來和諧動聽。
這一覺睡的是玉姝半個月來最舒坦的一覺,她睡醒時太陽隻留了小半弧,橙紫霞光鋪滿天際,與京都的高樓閣宇十分相配。
“礙,醒醒。”玉姝用腳尖踢踢正呼呼大覺的神獸。
“汪?”狡閉著眼團了團身子,換了另一個舒服的睡姿。
“汪啥汪呀,是我在和你說話,說人話。”
“什麼呀?”狡不情願的睜開一隻眼,帶著起床氣。
“你得在這裏待多久你身上那啥才管用啊?”
“是祥瑞之氣!”它很不滿意她口裏的那啥,強調道。“想要布及全國範圍的話,少則半月,多則三月。”
“這麼久?”鄙夷的眼神。
“大晉有多大你知道嘛?三個月不算多了,等我再長大一點,一個月準好!”
“自從把你撿回來,這幾個月你長了嗎?等你長大還不如等這三個月呢。”繼續鄙夷。
氣急敗壞:“你懂個屁,長的慢說明我長壽,我們狡類一族最長可活幾十萬年呢。”說到最後,語梢微微上揚,透不住的小得意。
質疑:“那請問你的長壽族類呢?也沒見著它們保佑大晉啊。”
“哼,它們在彩雲飄逸的天界逍遙自在,在凡間維持平衡的小事哪用的著它們親自出馬,我等小輩來就夠夠的了。”
暗諷:“噢?你可真漲同族的臉,把大晉照顧的真‘好’。它們在天上睡一覺,地上可能托你的福,春秋換幾代了。”
狡嘴巴翕動了一下,最終閉上了。好叭,這個大事實它不解釋。
沒了理的狡又閉上了眼,玉姝再怎麼戳它它都不動了。
第一次時間寬裕的住客棧,玉姝好奇的把桌凳、床幔、盆栽都摸了一遍,新鮮感褪去後,無聊蔓延出來。
玉姝穿好衣服,正想去找晏怵時,他自己找上門來。
晏怵還沒敲門,門就開了,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對。晏怵先移開眼,往向她後麵的窗戶:“出去逛逛?”
玉姝很納悶他在瞧啥,轉頭找了一圈並沒發現異常,“你看啥呢?”
晏怵催促,語氣不耐煩掩飾尷尬:“走不走?”
沒得到答案玉姝也不再糾結,外麵的熱鬧比這個無聊的問題更吸引著她,連忙轉身帶上門跟在他身後。
隨著房門的嘣的闔上,酣睡的狡睜開了一條縫,爾後又閉上,把頭埋的更下。
堂堂神獸現在落的一個拖油瓶的下場,可悲可歎,可悲可歎……
京都果真是天子在的地方,即便四處受災,這裏依舊歌舞升起,酒店茶館大開迎客,完全看不出來一點哀愁。
玉姝喜歡這裏,她愛熱鬧,被林峰山拘了百年,清淨了百年,這裏像是另一個人間。
玉姝起初還能走在晏怵旁邊,不知何時躥到了前麵,小泥人、雜技團、吹糖老者無一不吸引著她的視線,興奮的東跳西躥,看啥買啥。
晏怵的好奇就沒她這麼多了,寸步不離的跟在她的身後,餘光掃蕩著這條繁華的街道。
餘光掃到一塊牌匾的時候,目光停住了。
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玉軒閣。
他停住並非他要買玉器,而是這三個字走跡筆鋒十分相似。
夜色漸沉,簷下八角樟子鬆木燈在地上透著黃暈,晏怵向上前進一步查看,下一秒被一隻溫潤的手握住了,一股大力把他往旁邊拉去,力氣如此之大,他不用看都知道是誰。
在前麵拉的人邊跑,邊責怪:“人這麼多,你不跟緊我走散了怎麼辦!還好我回頭看了你一眼,不然你就沒了。”
晏怵:……剛才不知道是誰像個猴一樣在前麵亂竄,現在來責怪他沒跟緊??
玉姝拉著晏怵跑了百來步,停在了湖邊。
暗風吹拂,瑩瑩湖水泛起細波,推送一盞盞花燈去遠方。
頭一回見到書裏的蓮花燈,玉姝的笑臉熠熠生輝,兩眼發光。
“晏怵!你看,好多花燈!”
晏怵從後麵走到前麵,和她並排站著,放眼望去,讚同的點點頭,“很好看。”
“今天沒有過節啊?怎麼有人放花燈?難道京都每天晚上都是如此?”
晏怵指了指河畔邊零星幾處賣燈的小商販,解釋道:“今天不過節但明天是中秋,做生意不分日子,你看,有些商販提前過來蹲點。”
玉姝隨著他的手指方向望去,在不遠處剛才來的樟樹底下有推車賣的商販,隻不過她眼神不好,加上跑的快,習慣性的忽視掉了。
此時小攤前迎來一位女客,十三四歲的年紀,後麵跟著像是她哥哥的男子。女孩在小車前東挑西選,覺得哪一個都好看,挑了半天也沒個決斷。女孩求救般的搖搖男子的衣袖,男子寵溺的揉揉她的腦袋,從眾多花燈中挑了個小白兔的給她。兔子燈很得女孩的心,提著燈挽著男子的袖子一頓嬌笑。
直到兩人走遠了,玉姝還呆呆的望著他們消失的地方。
她自小一人生活,無論是刮風下雨,還是風和日麗;無論是平淡無奇,還是悅目娛心,偌大的林峰山就她一個會思考會說話的活物。在她懵懂年幼時,每天孤寂的走在竹林裏,餓了便食嫩竹、渴了便飲山泉、困了便窩槐樹,看似無憂,看似無慮,可內心的無聊孤寂讓她在清醒的時候一遍遍的回憶熊爹熊娘。可能它們走的太早,無論她回憶千遍萬遍,它們的樣子就像是一團白霧,遮住了眼睛。她也曾怨恨父母,為何把它一人留在這裏,為何不多生幾個和她做伴,為何就隻有她一個人呢,吃飯睡覺玩耍……
這是好久好久以前的記憶了,久到她都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沒想到剛才看到那對兄妹,這段不美好的成年往事又被從旮旯角落翻出。
“你想要就去買一個。”晏怵見她傻站著望著小車的方向,恨不得把眼珠子掏出來放到蓮花燈裏。
玉姝緩緩搖頭,語氣淡淡:“明天才過中秋,我還是把第一次放燈的機會留到明天吧。”,轉過身望著平靜的湖麵,努力消化掉心中的來的莫名的感傷。
年紀大了,就是容易想起以前的事,好的壞的都能觸發神經線。
晏怵明顯感受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低沉氣息,不知起因的低沉。像生病了的小狗,一改往日活潑,奄奄的。
玉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連晏怵離開了都沒發覺,直到眼前出現一盞大錦鯉花燈,才堪堪勾回了她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