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
上元佳節,人間百姓熙熙攘攘夜遊都城,隻為一睹上元佳節開燈燃市,火樹銀光的風采。而玄機崖邊卻充斥著一股肅殺之氣,與熱鬧的上元節格格不入。
萬千孔明閃爍在天幕之上,夜風掠過層層的山巒,吹過賀霜傷痕累累的身體,卷起崖上的煙和土。
他吃力地背著一個單薄的女子,女子已是神誌不清,陷入了深深的昏迷。
身後是陡峭危險的懸崖,眼前則是漸漸包圍過來的同門。
而這一切,都是拜他師尊所賜。
一陣劇痛狠狠地刺著賀霜的胸口,他從混沌的思緒中脫離而出。他曾想過自己的萬千種死法,缺從未想到自己會死在師尊的手裏。
若不是今日他被他那美人師尊下了毒藥,又趁著他毒發之際幹淨利落地補了一刀。他竟不知,那個向來冷傲孤高的師尊,也會這樣憋著壞。
美人的心都好狠呐……
他痞笑了兩聲,看了看身後的師姐。想自己人間遊曆二十五載,興盛榮辱皆嚐了個遍。到如今孑然一身,無牽無掛,為救心愛之人而死,卻也是一樁美事。
“魔頭,你快把師妹放開!”
說話的男人眉眼俊美,一身繡著祥雲紋的玄衣英姿颯爽,頭頂是一盞朱雀銀冠,一雙鷹眼狠狠地瞪著賀霜。
賀霜冷冷瞥了玄衣男子一眼,聲音沒有半點情緒起伏,“許寧,連你也要殺我師姐嗎?”
許寧警惕地圍著渾身是血的賀霜,滿眼皆是恨意,誰能想到他二人曾經情如手足,同是師尊秦蟄門下的弟子。
他們一塊逛過窯子,一塊偷過酒喝,一塊燒過師尊的秘籍,也一塊跪在雪地裏思過。他們一起挨打也是挨最毒的打,可如今呢?
徐寧隻有滿眼的恨意。
“賀霜你少在這假惺惺,要不是因為你師妹怎會背叛清泅門”
他聲色俱厲,眼底的怒火幾乎壓製不住,手裏的劍發出嗡嗡地悲鳴直指賀霜。
半個月前各大門派同往清泅門,密謀合力圍剿魔族。師姐華煙雨知道此消息後連夜前往不息城告知了賀霜。
自那以後,賀霜便沒了師姐的消息。今日才知曉師姐已被師尊鎖在地牢中,遭受折磨多日,功力也全廢了。
遙想去年上元節,賀霜也在玄機崖為師姐燃了一盞長明燈,燈下掛著的紅絲帶寫著——願師姐喜樂安康。
可如今的師姐,喜樂麼?安康麼?
一股汩汩黑血從胸口流出,浸濕了賀霜的衣衫。他向來是個死磕到底的人,尤其是他想要護住的東西。
一抹殺意從他的心底升起,那股無形的力量慢慢掐住周圍人的脖頸。隻要他稍一動念,在場的人,便是屍首分離的下場。
許寧知道他起了殺意,心裏一陣驚燥,忙道:“賀霜,你可知道殺了我們的後果你願意師姐變得像你一樣遭受全天下人唾棄嗎?”
這句話似乎戳中了賀霜的要害,他的眼神也暗了暗,暗自收回了力道。他自然不願師姐與她一樣背負著罵名。
記得那年上元過後,賀霜便自願墮了魔道。很快,他以血腥可怖的手段獨自統禦了魔界,在不息城自稱為帝。
魔界千年來便亂如染缸,每年稱王稱帝的人沒有十個也有七八。所以,那時賀霜稱帝,眾人自然是不以為然了。
甚至,一眾修仙的在坊間開設了賭場。東家指著桌上的賭注問:“買定離手!看看咱們這位賀姓新皇能當幾日?”
一個老仙人賭了七天,他往賭桌上扔了三百萬兩銀票,一臉自信。這是修仙界有史以來的最高賭注了。不過,據傳有人後來曾看見那位壓注的最多的仙人七天之後跳玄機崖。
老仙人輸了,大家都輸了。魔界新帝從沒有人當過五年之久,可賀霜做到了。
但他稱帝的這五年,魔界和仙界的矛盾急劇惡化,雙方戰亂更是不斷,仙界打著肅清叛徒的身份各種高舉大旗聲討賀霜。
他知道,天下的佛修道修皆看不起他,清泅門視他為恥辱。
可偏偏這三界沒有一個人能殺得了他。
除了他的師尊——秦蟄。
“賀含桑,你去死吧!師妹遭受的種種都是因為你,師尊說過隻要你一死,師妹的罪行他自會饒恕。隻有你死了,師妹才會真正的解脫。”
許寧厲聲大喝,打斷了賀霜的思緒,他癡癡的看著昔日憤怒的兄弟,心裏不由得酸澀起來。在他眼裏,在世人眼裏,在師尊眼裏,自己永遠是個魔頭。
許寧嫉恨的目光直直地落在賀霜身上,語調詭異夾雜著一種說不清的情緒。
他恨賀霜,他恨賀霜天賦奇高,他恨賀霜最得師妹疼愛,他更恨賀霜,為何一個好好的人,不走正途,妄墮魔道。
他恨賀霜墮了魔道,便無法與自己一同逛窯子,偷酒喝,燒師尊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