夥夫苦澀一笑,隨後用近乎哭泣般的絕望語氣說道:“養不活的……他們都沒斷奶呢……”
薑老頭語氣堅定:“能活的,我們攢足力氣,然後進城,投奔個好人家……能活的。”
夥夫又哭又笑:“進城?嗬嗬嗬,城裏的貴人會管我們才怪,東萊有流民起兵造反,所以琅琊郡這邊也為防百姓造亂,下令各縣緊閉城門……你不知道城外的屍體,堆積如山了嗎?”
薑老頭這才知道,不讓進城是如此簡單的原因。
他茫然片刻,固執道:“總有辦法的。”
夥夫歎息一聲:“但我不想吃了…………咽下肚子……這就是他們特別想煮了這倆孩子的原因。”
“你為什麼,要保護這女娃?你認識她?你叫她阿雪?”薑老頭問出心中疑惑。
夥夫搖頭:“阿雪是我女兒……在大雪剛開始時出生的,所以取名叫雪……村裏房子都塌了後,我帶著妻女去縣城,路上被衝散了,這兩日我一直在尋。實在尋不到,餓的走不動了,這才吃。”
薑老頭恍然,難怪這夥夫對女嬰如此柔情,原來他真的有個女兒,要下鍋時,想起自己的女兒還不知所蹤呢,當然就心軟了。
“那你更要活下去了,你還沒找到她們啊。”
夥夫語氣苦澀:“失散時,已是病餓了三日,如今……”
薑老頭忽然想到,他之前無意間見到的路邊屍體,也是母女二人,他還順手埋了。
不會這麼巧吧?薑老頭隨口問道:“戴著鐵扳指嗎?”
怎料此話一出,夥夫直接彈身而起,忙不咧從樹的另一側爬來,欣喜若狂:“你見過她們?”
見狀,薑老頭心裏一驚,不禁咽了口唾沫。
“內人小拇指戴著鐵扳指的,是不是?是不是!”夥夫一邊問,一邊觀察薑老頭的神色,漸漸他臉上的欣喜也消失不見了。
兩人相顧無言,夥夫慘笑一聲,手腳一軟,竟然支撐不住,直接從雪坡上翻滾下去。
這個坡他們向上爬了兩百尺有餘,這一摔,夥夫當場滾成了雪球,停在坡下一動不動。
薑老頭連忙追下去,想要把人拔出來,但沒幾下,手就凍得發硬。
他想到懷裏的神奇怪嬰,嚐試讓那暖流,把雪化開。
然而令他驚奇萬分的是……嬰兒的手抓上去,冰雪依舊幹燥!
“啊?”薑老頭懵了。
這才猛然想起來,初見嬰兒時,他躺在冰湖上,就絲毫沒有把冰湖化開。
雖然渾身發熱暖烘烘,卻也不見有熱氣升騰。
仿佛這股熱意,隻能用來暖身子?
薑老頭感覺這詭異的現象,衝擊著他的認知,但他也想得開,妖怪嘛,也許就是這樣,他也不懂。
當即把這個驚奇拋諸腦後,拚命地刨雪,要把夥夫拉出來。
然而他不知道,百尺之外,有人正蹲在樹梢,遠遠地眺望這裏。
“抱陰負陽術?”
此人正是陳虎,正滿臉不可置信,認出這種遇雪不融的妙處。
他已觀察許久了,知道那妖嬰一直發熱,否則那老頭和女娃娃早就凍死了。
然而這股熱意,絲毫不影響外界,其背後的精妙入微之手段,可謂高明。
他第一次見到這種現象,但也聽師尊提過,有修士能發出一團火,隻燒特定的目標,所有陽熱之氣精準無誤地掌控,而遇雪不融,遇冰不化,水不能熄,土不能滅。
乃至於火海之中,有千百人,偏偏隻燒一人。被這樣的火焰燒到,除非有破解之法,否則跳到黃河裏都沒用,它甚至能在海底把人燒死。
這便是典型的抱陰負陽類法術,乃是施術者決定了陽熱之氣,傳導何處。
掌握此類法術的,大多數是丹術師,他們為了掌握丹爐的火候,創造了各種各樣運用陰陽二氣的法門。
同一爐中,半邊沸水半邊雪,這都是基礎。於寒冰之中化開丹砂,於岩漿之中凍住水銀,才算是高深的手段。
而在幾十種材料一爐同煉下,冷熱分布隨心所欲,溫度入微到極限,每一寸,乃至每一毫末的陰陽比例皆盡在掌握,那才是絕頂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