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夏近,最好的時節。
湘湖兩岸蔥綠遍布,繁花滿蹊。湖麵上透著終古不變的安寧,直至幾艘朱紅客船滑過,才將寧靜打破,帶起層層漣漪。
京中的貴女和命婦們一年裏要聚許多次,例如品新茶會,吟詩大會,賞花大會……這次也按照慣例,舉行了踏青泛舟大會。
往常這種場合舒棠從不參加,她出身將軍府,是名將舒文淵獨女,自小習武,性子通透率直,桀驁不拘小節。
若讓她舞刀弄槍,刀槍劍戟可謂來者不拒,但要是讓她吟詩作對,與一群夫人小姐假麵寒暄,那她就得瘋狂撓頭了。
猶記得幾年前,她不想卷了邀請人的麵子,第一次受邀參加所謂的才情大會,那首“雞腿賦”可謂是風光無限,一時間傳遍京中大街小巷,被人恥笑的也算是轟轟烈烈。
舒棠這才知曉其中水深,在府裏摔盆子摔碗的直嚷這破大會自己再也不去了!
卻沒想到……她居然還有再次站到這群人中間的一天。
女眷們在岸上玩夠了,見客船駛來,爭相恐後嘰嘰喳喳的上船。
舒棠站在人群的最後,麵色蒼白,興致缺缺。
幾艘朱紅客船徐徐駛起來,離岸邊越來越遠,她這才隱隱約約聽到客船上愈漸肆無忌憚的言論。
“誰把舒棠叫來了?”
“是啊,前些日子將軍府剛被抄得精光,她爹也被砍了頭,現下她還有心情踏青遊玩?”
“我聽我家夫君說了,舒文淵犯的可是謀反罪,和她一道遊玩……不會連累我們吧?”
“你可得了吧,舒家蓄意謀反,犯的是誅九族的大罪,全家都死光了,就她一人還好好的活著,你以為聖上不知道?”
“聖上當然知道,但現在舒棠麵上不單單是大將軍獨女,更是永安侯家的兒媳婦,將軍有罪,永安侯可沒有,平白無故把人家長媳拖出去殺了算怎麼回事?”
“也對,畢竟再怎麼樣,總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抹殺侯爺的麵子啊!”
“聽聞她家徐衍還麵聖去替她求情了呢,都說大難臨頭各自飛,照我看,這徐衍倒是個長情的。”
……
議論聲好像隨著風而來似得,一股腦全灌進了舒棠的耳朵裏。
她定定立在那,錦衣加身,珠釵滿頭,合上一張白玉麵龐,任憑誰都挑不出她相貌的錯處。
可但凡有人見過從前的她,再和如今相比,斷不會開口讚揚她半句。
因為顧盼神飛的鬼精靈是將軍府大小姐,英姿颯爽被稱為小將軍的也是將軍府大小姐。
至於如今的永安侯府長媳,徐衍的正妻,卻是麻木空洞的,像是有些神采在身份的轉變中,消無聲息溜走了一般。
分明是春和夏交替的季節,寒意早就不複存在,可一陣風抽來,舒棠仍覺得刺骨的冷冰,甚至被風刮了個趔趄。
“沒事吧?”身後一個同樣沒擠上船的姑娘扶了她一把,關切的問。
舒棠悄無聲息的躲開,神色未動,就像是生怕扯上關係牽連人家一樣。
可對方卻毫不避嫌,淡淡看著她,問道:“你是舒小姐吧?我之前見過你,我叫林知憶,要乘同一艘客船嗎?”
“不了。”舒棠在驚於對方的勇氣之餘,理智還是在的。
現在這種狀況,還是不要招惹任何人為好。
她怕害了別人,同樣也怕別有用心的人害了自己。
林知憶踏出的左腳怔了下,回過頭:“你確定真的不上來嗎?這可是最後一艘客船了。”
舒棠沒做聲,搖了搖頭權當是回複。
“那……好吧。”林知憶欲言又止,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撂下一句莫名其妙的“保重”,然後轉頭進了船艙。x33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