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不顧眾人勸阻,連夜來到常老宅門口。
數百年來的風霜雨雪,門庭破舊,早就看不出這老宅的顏色,修建的卻十分寬闊,依昔能看出沒落寞之前應是極富貴的。
瓦簷泛著黑灰,沉默立於陰暗,夜色下顯得鬼氣森森。
“吟之,跟著我。”
北玉洐低聲交代,雪袖輕輕一揮,兩扇厚重的大門隨著“嘎吱——”聲而開。
火焰配合的點頭。
內宅裏陰風陣陣,隻吹得人睜不開眼,蜿蜒的抄手回廊當真又深又長,院中還種了一棵詭秘的參天古槐,把本來就稀薄的月光更遮的緊,黑暗中伸手不見五指。
槐樹招陰,一般沒有人敢在庭院裏種這種孤魂野鬼最愛的東西,兩人順著堂屋查探,不過片刻,猛然在寂靜的回廊裏聽到了聲音。
琴聲....
那聲音又低又悲,斷斷續續,讓人聽不真切,仿佛是怨女幽魂在耳邊哭訴著自己顛沛流離的不幸經曆。
對視一眼,兩人默契的順著這琴聲尋過去。
風聲在耳邊呼嘯,夾雜著詭異的琴聲,徒然間倒真生出幾分恐怖感覺。這裏彎曲狹窄,兩人根本沒法並著排走,火焰跟著玉洐君,隻見這人單薄的背脊挺的筆直,仿佛牢牢的將自己護在身後。
視線昏暗不清中,又遇轉角,複而再一抬頭。
“......”
北玉洐。
居然不見了!
火焰蹙眉,還未回神,空寂的宅屋中傳來的琴聲卻突然變調....
剛剛還幽怨哀怨的小調,突然便像換了個人彈奏,彈琴之人好像十分憤怒,每一次都像要把這琴弦撥斷般的暴躁,破音且尖銳,配合著空無一人的陰冷回廊,仿佛下一刻就要湧現無數索人性命的惡鬼。
火焰嗤笑一聲。
何方宵小敢在他麵前作祟?
北玉洐不在,他也不再忌憚用神武,揮手召出桃夭,點燃幽幽狐火,隻刹那之間整個回廊都被照的入白晝一般。一路不停,順著這光亮走到回廊盡頭,他猛然抬腳,將盡頭這扇門狠狠踹開,那刺耳難悅的琴音就躲在這扇房門之後!
有光——很刺眼。
像是突然從黑夜渡到白天,鼻尖最先嗅到熟悉的味道,還未思考時,身體已經放鬆,濃濃暖意傳入四肢百骸。
“吟之,又出去貪玩了嗎?”
屋子裏明亮溫暖,貴妃塌上懶懶的倚了一個絕色美人。
雪白的狐裘裹著她賽雪的肌膚,美豔的丹鳳眼微微上挑,正笑吟吟的看著他,眉目傾國傾城。
竟是他的母親,九尾妖花。
“今日剛做了甜糕,你這小子是聞著味道來的嗎?”
“書院的先生可又跟你的父君告狀了,你呀,怎麼這樣討厭讀書。”
“愣著做什麼?過來。”
芊芊素手端來一碗香甜的糕點,順著這雙手看過去,是阿娘。
真的是她。
熟悉又陌生,好久不見,笑意彎彎的臉。
這是他的母親....
活生生的人,活生生的站在他麵前。
多少次火焰午夜夢回,被噩夢駭的渾身冷汗,然而還是看不清阿娘的臉,隻能摸到冰涼的床被,然而這一刻,她就這樣站在他麵前,一伸手就能觸碰到.....
九尾妖花。
柔軟的語氣,熟悉的聲音,連氣味都是跟記憶中一模一樣,小時下學常常給他做一碗甜絲絲的甜點。
火焰突然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臉,掌心裏是溫熱的觸感,眼裏溢滿了寵溺。
“這孩子,今天怎麼了?”她笑著。
任由火焰摸著她的臉,她的頭發,她的手。
火焰沒有開口。
這一幕在他腦海裏存了太久,他不敢開口,怕一開口就碎了。
她軟了眉目,輕聲接著問道:“今日是不是累了?”
“你呀,就是太貪玩了,乖乖的進去歇會。”
溫暖又燙。
火焰的視線落在相握的手上,沒有掙脫,沒有不安,兩人慢慢朝裏屋走去。
四周的景象那樣熟悉,細看卻模糊,然而火焰無心去深究,牽著他的手是有溫度的,麵前的阿娘會跟他講話,會說笑,甚至還會給他做甜糕。
他是那樣小心,連呼吸都下意識的放輕,有人的執念是江山美人,有人的執念是美酒金銀,而怕是誰都沒有想到,外界傳聞的十惡不赦閻羅,所求,不過就是這樣一雙手。像是孩童好不容易得來失而複得的易碎玩具,南柯一夢中最甜蜜的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