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甲正拿著我的手弩,跨上我的尼泊爾軍刀,出發去殺他的情敵順便再自個殺後的第三天,他跟我說,他當時打算到鐵軌旁躲著,等火車馬上就來的時候跳到鐵軌上,這樣火車司機反應不過來,也就能確保他自殺成功。
在這以前的幾年裏,甲正跟我說過不止一次,死的時候要向海子致敬。海子抱一本聖經,到山海關臥軌,他就抱一本山海經,到教堂上吊。海子自比國王,他就是土匪頭子。
但在火車已經開始減速的時候跳下去,我覺得他這個死法兒,更像是給皇上陪葬的太監。後來我拿這件事取笑他,他說:
“教堂是一星期開一次門,我是馬上就要死,誰等得及?”
他還說打算用尼泊爾狗腿子砍下他情敵的頭,我說人都死了,你幹嘛要砍下他的頭?砍下來放哪兒?抱著去死?
甲正說,詩人隻負責想象,不負責解釋。
後來,他跟我說,他要去一個遊輪上做侍應生。晚上沒事了以後,搖身一變,和一排赤裸上身的青年站在一起,變成應召牛郎,在塗脂抹粉的富婆麵前,任由她們的手指挑選。
我問為什麼,他說,一個沒有信仰的人,除了被人挑選,被人支配,還能怎麼樣呢?
他原來可不是這樣。怎麼確定一件事的開始?開始總是和開始之前有很多聯係。當然,你可以肯定的說,這裏,就是整個故事的開始。但你必須明白,這隻能對你自己說,並且最好你自己也知道這不是真的。
這是2010年的8月27日,處暑後的第4天。其實當昨天白天的溫度很快沉澱到地底的時候,我就預感到秋天就要來了。所以今天白天,我把屋子裏所有像樣的鐵器用潤滑油抹了一邊。那把表妹從日本買回來的我很珍視的協差,被我擦了兩遍。在我們這個上下靠海的小縣城裏,夏天是異常濕潤的,足以讓一切有光澤的物件生鏽或者長滿青苔。所以每個夏天的開始和結束,我都給他們塗上潤滑油來抵抗腐蝕。
屋子裏充滿了長城潤滑油的氣味,直到晚上都沒有消散。甲正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我就在那個十五瓦頂六十瓦白熾燈亮度的歐司朗節能燈的燈光和一屋子的機油味中躺著,翻著以前留下來的舊書。
甲正:“在哪?”
“家呢。”
“自瀆?”
“我靠。”
“你沒有事?”
“沒有。”
“你來,紅香蕉,我等著你。”
“不去。躺下了。”
“趕緊的,等我去燒你房子麼?”
“真不去,懶得動彈。”
“我不是嚇唬你,九點你還不來我就尿瓶尿扔你家裏,農夫山泉礦泉水瓶裝著!”
“行行行,去。打的的錢你出。”
“我出我出,趕緊的哈!”
甲正,字狗剩,21世紀初湧現出的卓越的娛樂行業領頭羊,俗稱雞頭。業務遍布各大溫泉度假村,走的是農村包圍城市的路線。皮肉生意給他積攢下了可觀的票子,每次打開錢包,都有濃厚的生殖器味道撲麵而來。
05年我們體校畢業後,幾個要好的朋友一大半都流竄到外地。有當兵的,有當保鏢的,還有跑到西南邊陲去販毒的。最遠的一個,在西班牙,繼承他父親的雜貨店去了。還留在家鄉的,有練跆拳道的大個兒,他開了個酒吧,叫紅香蕉。有練跨欄的我,念了一半大學回來,成了孤魂野鬼。還有扔標槍的甲正,他當了雞頭。
這本小說,也就是我們三個留守兒童的故事。
除了做雞頭,你絕對想不到,甲正還是個業餘詩人。代表作《葉子》,全文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