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十三年,瑞國郡王顧尋安及冠之禮在皇宮舉行。
此前兩日,商人來京聚集,討論現下商會該由誰來接任,大小掌櫃都將目光投在莫清身上,後者不為所動。
陸家這些年雖受到皇家製衡,但駱死比馬大,還有餘力同其他行業的掌櫃爭一爭。如今陸家的態度擺在這兒,那些欲求高位的掌櫃心思便活絡起來,裝模作樣說起自己如何心有宏圖壯誌,想要帶著商會眾人更上一層樓。
一時間,竟也百家爭豔,莫清冷冷瞧了半響,留下陸行規同他們周旋投票,轉步到幕後,看到陸行鴦靜靜坐在案旁看書。
“阿姐,”他問,“你心中可有滿意之人?”
他可以不參與,但陸家不能不表態,留下的餘力若能推舉新任會長,也算是賣了對方一個人情,此後陸家照常做生意,兩家麵子上也好看些。
陸行鴦聽後默默隔下書冊,想了一會兒,道,“閆掌櫃……慣會左右逢源,又經營珠寶生意,這些年也拉了不少掌櫃入他陣營。”
她這話一說,莫清便知道陸行鴦是打算讓此人坐上那把位子了,但是……他猶豫著,說出顧慮,“若表哥願意一試,我們何須讓給外人?”
話一出口,陸行鴦淡淡向莫清瞥去一眼,這一眼看似不經意,但是在莫清的心中卻如驚雷之分量,他不由抖了下唇,低頭認錯:“是阿弟貪多了。”
既然他自己都不願領這討嫌的活,又怎麼會不知道陸行規也隻想做個衣食溫飽的商人呢?
陸行鴦指尖輕輕敲著桌麵,並不將這幕放在心上,會長之位隻是個虛名而已,閆掌櫃有那雄心壯誌就讓他當去,太平盛世下作威作福,不見得亂世也能號令百家,陸家累積的威信並不是說打破就打破的,在百姓心中的影響才是保陸家長盛不衰的關鍵。
可惜……這些以往沒有看透啊。
她不甚在意地歎了口氣,想起什麼,又簡單交代幾句,便從裏間隱門離開了。
等踏足到街上,琳琅滿目,心思流轉,陸行鴦忍不住捏拳敲了敲額角。
這是幹什麼,他顧尋安哪樣缺了?還要她親自去挑選賀禮?隻管叫古患遠隨意去珠寶齋買樣就是了,自己奔波來回為他挑選作甚。
打定了主意,陸行鴦果然抬步往自家鋪中走去,吩咐管事古患遠準備下去,她閑閑在櫃台前撥著算盤,心思有一陣沒一陣飛著。
已將簪子那事向他澄清,但就算最近這短短一月,顧尋安便跑到她鋪中二十有餘,最後連鋪中夥計見到傳言裏殺伐果決的郡王又來時,已能處變不驚,一邊問好一邊將人往裏間領,熟練將拒詞脫口而出,說郡王先坐,掌櫃趕巧出去了,不知何時回來。
顧尋安便靜靜等到暮色西沉,夥計麵露難色來報,說掌櫃恐怕回了府,不來鋪中了,他毫不生氣,微微笑著攏了攏衣袖,走了。幾次過後,顧尋安便知道這是陸行鴦的對他的表態,知道這是她交代給夥計的拒客之法,但他仍舊來了便安靜等著,然後安靜離去。
但過兩日便是他的及冠,陸行鴦猜想他今日應該不來了,因而撥算盤撥的很安心。不知她露出哪種神情,往日一直幫她扯謊的小夥計猶猶豫豫走過來,吞吞吐吐提議掌櫃你怎麼就不能見郡王一麵。
陸行鴦笑而不語,小夥計見她麵色平和,可心中不由生了怕,不敢再問,悻悻退出。
鋪中的夥計走了換新,新來的小夥計一茬又一茬……陸行鴦打發古患遠去做事,許安又早放他回到暗線,自家徒弟今日偷懶賴床,竟沒人想起她素來愛喝茶的習慣。
陸行鴦心中感慨,忽然生出一絲孤獨感,但感慨是沒用的,感慨的陸掌櫃準備起身去尋壺茶,正有所動作,忽然視線中出現一隻骨節修養勻稱的手。
隨之,淡茶的清香氣味沁入心脾。
陸行鴦看著麵前之人玉冠墨發,星染桃花眸,先是一愣,而後輕輕彎唇,接過顧尋安遞來的茶盞,喝了口。
溫度正好。
她道謝:“多謝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