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負難料。
此時楊明心中浮現的唯有這四個字。
正如最初,他對龍城楊家一無所知一樣。
從前他對柳家也一無所知。
隻因入了京城,讓尉遲林虎開展情報工作之後,他才從別人的口中,得知曾經的柳家有多可怕。
龍城楊家四世兩封王,關中柳氏一門三宰相。
學會文武藝、賣與帝王家。
文人寒窗苦讀數十載,是為了當文臣。
而宰相則是文臣的盡頭,一門三宰相便代表了柳家在大興開國二百餘年來,始終站在了大興文人的頂端。
當年宋趙廣狼狽逃到江南,東躲西藏,甚至在海上躲了三年,全無帝王氣派。
後來直到中興四將帶領各自的廂軍,奮起勤王,聯手拒白國大軍於江南之外,再三請求,宋趙廣方才肯從海上回來,定都永寧,與白國商定炎江合議。
平心而論,宋趙廣實在算不上是什麼英明神武,能虎軀一震,便叫人納頭就拜的千古一帝。
文武百官多數被俘,大興南遷後起初連架子都搭不起來。
而那時候宋趙廣的大掌櫃,大興的“擎天柱”,楊明的便宜嶽父也被夷人抓了,還在白國當階下囚呢。
是柳公綽和周耕讀二人出麵收拾的爛攤子。
他們替宋趙廣招攬在野遺賢,填充朝堂,又與白國談判,放回來一批不起眼的文官,方才把這個幾近滅亡的國家,重新搭起了架子。
經過二十多年的努力,僅論財力,國力,大興似乎比在中原的時候更強盛了。
誰也不能否認柳公綽的功勞。
而柳公綽何以能振臂一呼,便喚來那麼多在野遺賢?
蓋因柳家二百餘年來的經營,他們是文壇之領袖,文人之魁首。
他到江南後,極力宣揚宋氏皇族才是中原正統,天下文脈在大興,叫文人們切不可投降蠻夷,成了那寡廉鮮恥之人,遺臭萬年啊。
文人都是一群極好名聲的人。
比起金銀財寶,他們更在乎的是生前身後名。
正因作為文壇領袖的柳家後人,柳公綽下了如此論調,北地的文人始終不曾反擊,天下人便信以為然。
可是換句話說,他能做得到的事情,他大哥柳公卿便做不到嗎?
答案是否定的。
若然這二十多年,柳公卿也替白太祖這麼賣力吆喝,宣揚誰入主中原誰便是天下共主,天下文脈當在白國,那文化中心早就跑到白京去了。
別以為這不可能。
文人的筆,騷客的嘴,都是騙人的鬼。
隻要他們願意,是真的能把黑的說成是白的。
哪怕三五年不行,十年八年,二十多年的時間,一代人的成長,足以將一個人從頭到尾都洗腦一遍。
柳公卿之前始終沒有這麼做。
原先楊明以為,這是因為柳公卿也顧忌自己的名聲。
他投降了白國,已經叫人跌掉了眼珠子,若是再為白太祖站台吆喝,後人或許會被文字欺騙,但時人一定會痛罵他是賣國賊。
但現在看來並非如此。
這官場上的事情,比楊明想的還要複雜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