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入圈套的記憶 第一部 第一章(1 / 2)

劉悅彤的離世,對於林決來說是個不太能接受的事實。從北京回來已經是第三天了,他還是把自己關在出租的房間中一步沒有出來。下午的時候,楊默給他打電話,通知他別忘了參加後天舉行的畢業典禮。得知林決已經返回Q市,就要過去陪他喝酒。但是林決婉然拒絕了楊默的好意,說自己現在隻想一個人待會兒。

窗沒有開,房間裏滿是濃重的煙味,此時的林決正仰麵而臥,出神的看著天花板上因陽光照進水中而折射出的光斑。昨晚的雨很大,後來竟夾雜著玉米粒大的冰雹不斷的敲擊著他的窗戶。在L市的張淑琴特地打來電話訊問這裏的雨勢,說聽電氣預報講L市有雷暴天氣,叮囑林決沒事千萬不要出門。後來,張淑琴又問道林決畢業的情況,希望他過些天能回家陪自己住些日子。

林決習慣性的點上一支煙,屋頂的光斑依然在他眼前跳躍晃動。時鍾指向下午三點,房間的空氣變得燥熱難耐。林決從冰箱中取出一罐冰鎮啤酒,一口氣飲去多半,才稍許逼退些暑氣。

這些天,日子過得十分難捱,身與心的疲倦已經使他無法專注於任何事。林決很想要大睡一場,但隻要一閉眼,那些記憶的片段便開始雜亂的在腦海中翻騰,讓他不可避免地陷入痛苦的思索。有時,林決實在太累了,也會昏昏沉沉地睡上幾個小時,可即便在這樣的時候,那些過往的記憶也仍不肯放過他,紛紛化作一個個淺夢折磨著他脆弱的神經,使他不得安眠。他就像一葉無助的扁舟,正不受控製地卷入一個巨大的意識的旋流之中,任由它帶著自己飄向那些遠去的歲月。

牆上掛著的電子萬年曆兀自跳躍著數字,這一天是2009年的7月4日。

北方L市是一座典型的工業移民城市。上世紀50年代,操著各種口音的人們為支援建設由全國各地彙聚於此,致使短短的十幾年內,L城的城市規模和人口數量就翻了數倍,到了九十年代,已經成了擁有百萬以上人口的城市。城市的主要支柱產業是鋼鐵和重型機械製造業。這些重工企業不僅為全國提供大量工業產品,更解決了該城數十萬人的就業。具說80年代初,L市有一項了不得的人文景觀,就是在某鋼鐵廠上下班的高峰,十數萬該廠職工組成的自行車大軍浩浩蕩蕩的可以排出好幾公裏長的隊伍。

80年代的L市,存在著一種普遍的現象,要麼常常是一家兩代人同在一所大型國企工作,要麼子承父業,通過“接班”的形式,由老子將自己的工作傳給兒子。當時,人們紛紛羨慕這種國營單位的正式工作,不僅是因為那個時代工人階級尚存的榮譽感,更因為它是一個打不破“鐵飯碗”。

那時候,出生在上世紀60年代的人們已經開始成為這些大型國企的主力軍,套用現在比較時髦的詞來說,他們接替了老一輩崗位,成為了光榮的“工二代”。這些人的青年時代正趕上特殊時期動亂,多數有過上山下鄉餓肚子的經曆,生存環境的險惡使他們對安定生活有了迫切地需要。後來特殊時期結束,這些所謂的知識青年紛紛回到了城裏,他們中的部分人在組織的安排下得到了一份國營單位的工作,從此結束了麵朝黃土背朝天、吃了上頓沒下頓的苦逼日子,一時間不禁歡欣鼓舞,張淑琴就是他們之中的一員。

據張淑琴說,他們這一代人多數沒什麼信仰,或者說填飽肚子就是他們的信仰。他們熱愛著、依戀著自己的單位,並不是因為懷揣著什麼偉大夢想,而是國企這柄打傘足以庇護站著他們不受風雨的侵襲。

張淑琴祖籍北京,這始終是讓她引以為傲的一件事。其實當年她的父母為支援全國建設從北京來到L市,並在這裏生下了張淑琴,所以實際來說,張淑琴是土生土長的L市人,與北京並無什麼關係。但她本人卻一直不這麼看,認為自己也是因為建設祖國才舍身到此,以至於她與林躍結婚旅行時,非要將首都作為目的地。當她站在八達嶺長城眺望祖國山河時,情不自禁的冒出一句“我終於回家了!”

張淑琴出生在一個普通的工人家庭,父親在鋼鐵廠上班,家裏三個孩子,她排老大,下麵還有還有倆弟弟。張淑琴打小算是那種心高氣傲聰明伶俐的孩子,加上長得漂亮,十分招人待見。長大之後,身邊總是不乏男人圍著她轉,這也讓她覺得自己越發出眾。她常說:要不是當初知識青年上山下鄉耽誤了自己,一準兒會像自己的兩個弟弟一樣考個大學。返城以後,高中學曆的張淑琴進了L城一家國有毛紡廠當了會計,成了一名正式職工。

後來到了結婚的年齡,別人沒少給她介紹過對象。但是張淑琴的眼光很高,不是嫌男方個矮長相難看就是工作不好,幾年下來也沒能有個如意的。

再後來,隨著張淑琴年齡越來越大,周邊同齡的姑娘差不多都結婚了,父母和她本人都才有了些急迫,再加上這時的張淑琴實在也挑累了,對於一個穩定家庭的渴望使她主動放低了擇偶的要求,所以在不久後便糊裏糊塗地嫁給了林躍。

林躍是由張淑琴父親的同事介紹認識的,同樣在鋼鐵廠工作,長相不錯,為人老實,是個比較顧家的男人。但張淑琴卻並不滿意,她認為人太老實基本等於沒出息,三棍子打不出悶屁的男人,別指望他能撐起家來。然而林躍有一點品質卻是頗討張淑琴的歡心,那就是對她百依百順言聽計從,張淑琴說,這是她當初選擇了林躍的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