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過書架上形形色色的書目,拋去彼薪識得的那些,又看見一些稀奇的書目,好像是些話本子戲詞。
他就愛看些曲詞委旎的本子,眼中看著那情意繾綣,心裏又怎能不去想呢?
彼薪恍然想起緔舴說過的話,流複是知道的。他忙又湊近了幾步手扶著書架貼著邊,一本一本的尋。彼薪吞咽著嗓子裏的毛躁不安,他心猛得突突地跳,想找到那樣話本子,又怕找到那樣話本子。
彼薪在書架上摸了一圈都沒有找到半本帶桐音字樣的話本子,他好像有些失落,悵惘了兩步坐到書桌上,一隻手斜撐著身子,嘴裏又叼上了另一隻手的指甲,他盯著滿牆的書冊出神。
彼薪一貫有一種怪毛病,見不得東西髒髒亂亂的,物品排列不合秩序他就會忍不住皺眉多看兩眼。他忽然發現有本書怎麼有幾頁夾出來了,遠看在一排整齊的書冊中顯得有些紮眼。彼薪跳下桌案,順手就抽出那本書,題著《子建詩集》。
彼薪撚著那突出來的一頁翻開來,發現這突出的頁是從別的書上撕下來的,其中還夾了好幾張這樣的書頁。彼薪扯起那幾頁抖開拿在手中,紙張的邊緣有些泛黃,大概已經夾在這裏有些時日了。
寫的是他們的故事,一個屬於幻境中他們的故事。
彼薪恍然踏入了那光怪陸離的奇異世界,姓名身份的變換,我們擁有不同的際遇與追求,或許為了堅持的理想在不同的領域發光發亮,但我們的心依舊陪伴在對方左右,從不曾真正離開。
我們可能會以另一種麵目相遇,曾經曆坎坷,也曾並肩奮鬥,我們以各自的理解成長拚搏,看遍風雲起落,滄海桑田,穿過人海漫漫,時光匆匆,再相逢的你還是那個眉眼如初的少年。
你要放棄嗎?
不要。
這個答案那樣堅定,那樣明確。喜歡他,愛戀他,想要他,隻想要他。
彼薪笑了笑,這份情沒有什麼可回避的,這是失控到極致的情緒駭浪,也是讓他甘之如飴的無可奈何。
彼薪瞥見剛剛翻開夾著這幾張紙的頁碼上有流複的親筆,彼薪捧起書去看。流複標出了一句詩,彼薪下意識翻開扉頁,上麵寥寥幾筆寫得也正是這句話。
願為西南風,長逝入君懷。
那淚水瞬間模糊了雙眼,滴落在扉頁上的水印子也模糊了字跡。
流複寫下這句話的時候,是有多隱忍,多絕望。對不可求之人的傾心,那蝕骨的煎熬逼迫著他隻能在無人之處留下一段癡念。那癡病又怎麼會與這樣的苦痛無幹呢?
生而不可得,但求死後能瀟灑一回,那愁緒深入魂魄之底,難以割舍的癡與情將這個人折磨得幾乎心死。
人都道:情深不壽。
彼薪在那字裏行間略略窺得流複這些年來的苦痛無奈,那遠比他所表現出的不甘要深得多。這麼多年,彼薪不是不能感受到流複對他的特殊情意,但是從前他並未深究過這份情到底有多深,多要緊,多不尋常。
在彼薪的潛意識裏他怕極了流複隻是一時興起,年少輕狂,是被欲望癡纏蒙蔽了雙眼,怕他事後追悔莫及,那時二人又該如何相見?
哪怕流複看穿了他心底的顧慮與疑惑,放下了那樣堅定的話,他還是不敢完全確定流複是不是因為太了解他了,所以才說這樣的話讓他放下桎梏,尋找他內心所求的愜意快活。
也許二者都有吧。
流複的堅定隱忍,是經曆多少的自我解剖才能擁有的強大。如今流複處變不驚的性子不是一日而得的,他陷入迷茫後也走過彎路,誤入歧途,但正因為他找到了所愛之人,所追之事,終於明白了作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到底要什麼,不去回避所有的欲望與鍾愛,堅定炙熱滾燙的心,尋求的自我本真終將到達。
複兒啊,你是多自在的男兒啊。年歲輕輕,卻活得這樣明白,有的人或許到死都不明白自己所要的是什麼,而有的人隱隱約約明白了一些,卻沒有追求的勇氣,一輩子迷迷糊糊地就混過去了。
流複,謝謝你,是你讓我明白了生命的真諦。
彼薪捧著書放在心口,任由那淚水滾過嘴角的弧線。
月光的清輝照向那舊時歡愉之地,一聲塤音從徹秋閣的宮牆頂上悠悠傳出。
彼薪找出了那許久沒有碰過的陶塤,他翻身坐在牆頭上,如從前一般對月傳音。
氣息變化之間,樂聲幽深,連綿不絕。
彼薪思念起那個人,從未如此思念。因為他從未如此明確過自己的心意,當慌亂如麻的心終於被捋順,他找尋到了真正的自己,他渴望把這個快樂與欣慰分享給最愛的那個人,用相視一笑的滿足與歡喜填上心中的孤寂與落寞。
曲調在宮商角徵羽間穿梭,編出一首從未被人聽過的新樂。那情致與癡念交織在曲峰之巔,質厚幽然,吹遍了古今的無奈與失落。世間無情,人有情。時光浩瀚渺茫,而人生卻隻有白駒過隙的那一瞬,若錯失所愛那是辜負了上天的造化。
。您提供大神平沙萬裏盡是月的夏纏秋,水存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