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日光濺出雲霞,散出淡淡光華,宮苑琉璃隱隱流彩,皇宮角門應聲而開,烏青緞的輿車止住銅鈴,角門內的小太監備步輦恭候。而宮牆內人心躁動,各有各的心思。
綰昭畏寒,裹了件銀邊花色的紫羔小毛,叫琴歡捧上添了炭的手爐,離了永和宮門。
“這會子萱晉恭人,苓順宜人已經在太後那裏說話了,咱們的禮已叫送去。荃嬪她們也備了重禮,巴巴的趕呢。”琴歡說道。綰昭自然明白,難得有個機會搏一搏皇上的眼,再不表一表孝心,怕是不成的。
琴歡似有為難,小聲道:“姣貴人的禮也在路上,隻聽丫頭們說略單薄了。”綰昭眉頭一動,不能夠的,此時應是娟梨最得意的時候,兩位乳母與她有些交情,理應重重的表一表心,怎麼這時卻糊塗了?怕是位分低,沒有好的可送。綰昭有些埋怨,她怎麼不與自己說,白在他人麵前顯短。
正想著要不要給娟梨添些東西,姣貴人的掌事麽麽就趕上了綰昭,行了禮,回了姣貴人抱恙不能請安,便去了。低位嬪妃原不用請太後的安,隻今日皇上與玄親王乳母進宮,人人想巴結,兩個嬪禦與她自然可去慈寧宮請安,旁的也尋了由頭在外頭行個禮。說是請太後的安,到底是奔著皇上乳娘的名兒去的。可這時娟梨卻藏了鋒芒,不知有什麼打算。
慈寧宮內人雖還未多起來,但嫋嫋的熏煙微亂,知是今兒不能安靜了。太後在正殿與萱晉恭人說話,偏殿的靛地赭色棗杏紋的簾幕卷起一角,流複還未進殿,一正服正妝的婦人忙迎了上去,妝色也未遮住眉目樸質,淚水含在眼眶裏,正要福一句:“奴婢……”
杜聘忙快了兩步,扶起婦人滿臉堆笑,說道:奶奶這是什麼話?您是朝廷命婦,是富貴人,這正伺候您的才是奴才。”又取了軟枕墊上,仔細扶那婦人坐了,這才站到流複後頭垂首而立。
那婦人本已取下絹子要拭淚水,怎知這杜聘一番動作,眼淚竟叫咽了回去,拿著絹子的手指著杜聘,假意嗔怪道:“爺還留著這猴兒做什麼?早早打發了。”說罷就笑了起來。
流複自然也不拘著,打趣道:“他能慪媽媽一笑,是他的福分。”
流複聽聞乳母入宮好生歡欣,借向太後請安的由頭早早來瞧乳娘。原來這二位乳母與旁人不同,因彼薪流複年幼喪母,十歲前先帝破例讓乳母時常入宮,所以二人皆視乳母為半個娘親。所以彼薪登基便封二人為命婦,風頭一時無二。
雖是如此二人因製不常進宮,但今日太後聽欽天監算得星象不利,借二人哺育過龍子龍孫的福氣壓一壓陰鷙。
卻說流複與苓順宜人說了些家常話,宜人話鋒一轉,似有似無道:“今日與恭人姐姐說起她家的大小子在宮裏當差當的不錯,皇上也說他是可造之才。母子又可時常相聚,確實是有福的。”
流複笑道:“徐緔舴是個好的。”略抬眼,杜聘就跟道:“但咱家哥兒也不差。”
宜人擺手道:“姐姐兒女成群,夫妻和順,比不得。臣婦家隻有個不成器的,要不是他死鬼老爹在薊北當過差,他也萬不能去那,現在孤零零的,叫臣婦怎麼放心?”
苓順宜人原是個千戶夫人,母家也是從武的,書讀的不多,年輕時有幾分爽利,如今卻成了個孀居思子的孤苦母親。
流複寬慰道:“奶哥哥自己的心思,媽媽不必強求。若媽媽短了什麼,隻管到府裏要。”
宜人搖頭道:“要勞什子做什麼?臣婦隻求爺能照應些那不肖子。”
流複點頭道:“他隻要願意,不過一句話的事,他和緔舴也是一樣的人。”
宜人苦笑道:“一樣的人?臣婦與姐姐都不是一樣的人,何況他?”
流複不語,宜人又道:“不是臣婦僭越,當年與姐姐同結金蘭,雖說姐姐進宮早,但總沒什麼分別。可如今光景不同了,後輩裏一個是禦前近侍,一個是邊疆小卒,有什麼可比?位分更不必說,本是應當的,太後也隻與姐姐說話。”流複又安慰幾句,二人不好久言,便隻得分別。
流複出了簾門,眉頭微鎖,直出了慈寧宮才與杜聘道:“媽媽是巾幗豪傑,怎麼竟妄自菲薄起來?”
杜聘有些憤然,隻說:“還不是宮裏人勢利。寧妃娘娘隻多送恭人一串楠木珠,其餘禮都和咱奶奶的一樣。還有姣貴人也都隻送了自己個兒打的纓絡,沒什麼分別。但其他人的禮就輕重之別就大了,真真可惡。”
流複知道宮中拜高踩低,自己雖有皇兄器重,到底自己出生在那,朝中又無外戚可依,誰又和誰一樣?
流複眼前有些迷蒙,恍了恍神道:“萱晉恭人的位□□份在那,這也尋常。你讓府裏把禮再添一倍,讓媽媽不要多想。”
杜聘道:“奶奶的心思主子是知道的,讓咱哥兒回來就好了。”流複微微頷首,便止住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