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昭自打先帝去世,就陪同慶陽在宮中守禮,未曾進學。綰昭才陪完公主,見外頭人影忙動,一問才知正為移宮做準備。柏柘從正殿出來,請綰昭進去說話。隻見太後麵容憔悴,臉上還有淚痕,素袍裹身,銀簪白花,一副遺孀容樣。
綰昭行禮落座道:“娘娘再傷心也要擅自保養身子。”
太後略抬了抬手道:“先帝去了,哀家還要這身子做什麼?”
綰昭聽這話好似有意,就道:“奴婢愚鈍,隻求盡力為太後解憂。”
太後喃喃道:“太後?哀家要這太後有什麼用?”說著就拿絹子拭淚。
柏柘忙道:“姑娘伺候公主已久,難道不知皇上讓太後與公主分宮而居?”
原來彼薪一直對貴妃的話存了份疑影,雖不說徹查往事,隻借移宮之事,把慶陽分出來。
綰昭道:“太後身子不好,自然獨居慈寧宮為好,公主年輕難免打擾太後靜養。”
“你倒是和皇帝一個心思。”太後止住淚道。
綰昭見太後目光漸冷,忙道:“皇上為您著想,也是為太後身子。奴婢身份低微,怕無能為力。”
太後徐徐道:“日後你為嬪為妃,自然有能力。”
綰昭心中一緊,跪地磕頭道:“奴婢無才無德,不能擔此大任。”
太後手一揮,柏柘遞上一封奏折,太後道:“皇帝如今身邊連一個妃子都沒有,各家都惦記著送女入宮的事。皇帝忙的很,沒時間管這些小事,都由哀家操持,你好好看看。”
綰昭打開一看,是宗伯和父親聯名寫的請安折子,要推舉綰昭入宮為妃,這定然是太後屬意,柳家求之不得。
太後坐在上頭,把絹子塞回腰中,道:“皇帝日日來請安,哀家和他說了。皇帝隻說問問你的意思。”
綰昭早抖成一團,她怎能成為彼薪的妃子?她早已心有所屬,即使是在這深宮中被剝奪了所有的情與愛,但她還是有著小女子的心願:‘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可是她卻不得不成為被人擺弄的棋子。
想到佑清,哪怕她纏綿病榻,至少她可以等,有一個值得她等的人也在等她。而綰昭呢,隻是自己苦思罷了,連那一點點的情感也不敢表露,因為她不是為自己而活,她還有家族的希望,世俗的要求。
綰昭極力地去忍,不讓哭聲從喉嚨裏發出,但眼中的淚水卻止不住的流下來,打在白色的喪服上,一片印跡。
太後看見如此,便說:“既然柳氏喜極而泣,那自然是願意了,回去好好歇著,等著皇帝封你吧。”說罷,柏柘扶了綰昭出去。
綰昭也不管琴歡如何勸阻,一路奔進禦花園角落的櫻花樹下,夏日裏哪還有什麼櫻花,隻有繁茂的綠葉在陽光下泛著光。綰昭斜跪在樹下,抱著樹痛哭不止。這宮裏有太多的悲音,借著國喪,大家都來哭一哭自己罷了,沒有人會在乎一個宮女的悲歡。
終於不知過了多久,綰昭再流不出淚來,事到如今,她還能如何?當人不再為了自己而活,那些不該湧現的愛戀終將如春日裏的花一般默默消逝在夏日的豔陽之中。
彼薪還未登基,不見百官,每日招內閣大臣入宮商討國事。眾臣在啟夏宮見彼薪,彼薪十分客氣,在正殿擺了位置,讓他們坐著說話。
這日,眾大臣在宮中談話,內閣大學士佟峙本啟奏道:“老臣昨日細讀陛下批示,發現字跡與其他奏折不同,怕有人假借陛下之名,亂發號令。”
奏折的批複十分繁瑣,由大臣上交進宮,而皇帝日理萬機不可能每本都看,下頭有司禮監的秉筆太監替皇帝朱批一些按規矩辦的小事,再由掌印太監看過沒問題就蓋上司禮監的印章。皇帝親批的奏折也是一樣,蓋上禦印後放在一處,然後將所有奏折下發到內閣去審。如果內閣對皇帝批示有異議,內閣大臣可駁回皇帝詔令,這個權力叫‘封駁’,然後詔令就會送回宮中重批。等內閣通過批示的奏疏,再發到各部去辦。奏疏上的朱批除了皇帝用禦印,其他人無論是議政王,司禮監太監,還是由內閣代批都蓋上不同的印章以示區別。而佟峙本所拿的批文蓋了禦印,按理是皇帝親批,但字跡卻不是皇帝的,這才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