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了他一段時間後,我站起來說走吧。顧成這才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上揚,算是笑了笑。他說沈笑,又要麻煩你了。說完這話,他輕車熟路地縮進了桌子底下。
這結果早在我預料中,類似的苦力我也不止幹過一次。招手叫服務生過來買了單,然後我用盡全力將癱成一堆爛泥樣的顧成拉起,攬著他的腰,以比任何一對情侶更親密的姿勢依偎著走出酒吧。
顧成幾乎比我高出了一個頭,體重更接近我的一倍,才走出大門,我就有點喘不過氣。正想先站著休息一會,那種被監視的感覺便再次來臨。這種感覺在近幾個月來屢屢出現,我總懷疑在某個暗處有雙充滿血絲和仇恨的眼睛在盯著我的一舉一動。
我轉過頭,視線的那端是三裏屯的一大特景,不少穿著暴露的小姐正在勤奮工作,拉住過往的男人,熱情邀請去某個隱秘的地方促膝談心,並沒有任何可疑之處。
小姐們發現了我的注視,有幾個立即邁開貓步,向我千嬌百媚地走來。我毛骨悚然,馬上架著顧成快步走向我的小車,像躲避一群才從荒山野嶺中跑出,正處發qing期的女野人。
(三)
顧成是個詩人,雖然他更像個屠夫。他向外膨脹的肚子裏不止下水,還有滿腹的才氣以及不合時宜。
寫詩在80年代是個炙手可熱的行業,不像現在,不動用酷刑沒有誰會承認自己是個詩人。那時走在大街上想不遇上個詩人都難,隨便拉住個人他都能給你來幾句或朦朧或抒情的句子,連賣菜的大媽們都有可能在報刊上登載過幾首歌頌祖國好的小詩。據說就是乞丐們都能吟上一段:凜冽風中/異鄉的街頭/我仰天長嘯/兄弟姐妹/叔伯阿姨/施舍幾個吧。那些街頭的流氓鬥毆前也往往先要吟唱一番:我揮劍/能斬去千年恩怨/斬不斷/你回眸時的淺淺一笑/那粘粘連連的思念。然後再高呼一聲兄弟們上啊,這才打成一團。雖說這些傳言不足為信,但那時若不會寫詩,想追女孩艱難無比,她們會翻起白眼,給你兩個偌大的衛生球。
可惜詩人們的春天並不長,隨著經濟的發展,少男少女們猶如從夢中乍醒,發覺物質比精神重要,滿是情意的小箋絕對不如鈔票堅挺,紛紛改弦易轍。買方市場的缺乏直接導致了賣方市場的崩潰,詩人們成了改革開放的第一批受害者。
我一直認為現在還寫詩的人隻有兩種可能,腦袋出了問題或是吃多了撐的,但顧成顯然不是,我請他解惑時,他鄙夷地說:“沈笑,你太功利主義。”
顧成的老爸很沒有遠見,當初給他取名時沒想到要在成字邊加上個土,以至於他沒能寫出那句膾炙人口的經典詩句。不過就算他真的是那位詩人顧城,我想他也寫不出“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他會寫成: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愛情,甚至是直接寫成尋找劉莎莎。
劉莎莎是顧成的老婆,一位魅力指數頗高的得道妖女,胸部豐滿,雙腿修長,開啟同時也終結了他的快樂。是他短暫的天使,永恒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