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牆幽深。
一眼望不到邊際。
前麵的隊伍突然停了下來。先前對著他們不可一世的使監,此刻戰戰兢兢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抬。
韓兆還沒反應過來,他身邊的一個小太監拉著他,使勁往下拽:“快跪下!聖人來了。”
韓兆心頭一跳。
下意識膝蓋彎曲,磕在硬挺的路麵上。
有步輦緩緩而來。韓兆低著頭,隻能看到眼前那些深藍的靴子停下。而後,一雙暗黑紋金線的靴子,緩緩從步輦上下來。
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傳來。
韓兆雙拳緊握,幾乎控製不住自己滿腔的恨意。而下一刻,他聽到頭頂,一個雌雄莫辨的聲音開口:“這,就是這趟新進宮的太監?”
“是。稟聖人,此次進宮小太監共三百零六人,都是身家清白,人也幹淨的。”
使監錢公公的聲音全是諂媚,聖人不悲不喜,嗯了一聲。
那雙靴子又往左邊走了兩邊。
聖人問:“都安排好去處了嗎?”
“都已經……”
錢公公才說到一半,突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他趕忙討好著開口:“奴婢正要帶他們去安排呢!等待會兒去了太監司,看看各宮各處哪裏還缺人才,就讓他們緊著安排過去。”
錢公公察言觀色的能力似乎得到了聖人的欣賞。他又嗯了一聲,而後,那雙靴子停在韓兆跟前。
一股幽香的氣息,順著燥熱的空氣絲絲嫋嫋湧來。
韓兆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但下一刻,他聽到聖人開口:“既如此,那這小太監,便跟著孤,一起回養心閣吧。”
直到被人從地上拖起來,催促著謝了恩,又由聖人身邊的宮女帶著,一路去到養心閣,被她們耳提麵命了聖人的喜好,韓兆才將將回過神來。
他原本以為,自己還要在宮中混上許久,才能夠得見“天顏”。
卻未曾想到,一向對他韓家刻薄狠毒的命運,卻在此時,給了他一個優待。
他長得雋秀。
那些宮女提點完他後,便準備離開。一位名叫綠蘿的宮女似是有些許不忍,轉回頭來:
“韓公公。”
綠蘿輕聲道:“其實,剛剛說的都是表象。但若是想要真在聖人身邊活下來……需得注意兩點。一則,要心狠。聖人要你做的事,可能會超乎你的認知。但你千萬莫要違逆。其二,則是……要讓聖人覺得,你是有意思的人。”
她說著話,眼裏已是含了淚。
“聖人之所以要再選太監進養心閣,便是因為,先前養心閣內的太監,都被他殺得差不多了。”
綠蘿說完這話,微微福身,離開他的房間。WwWx520xs.com
韓兆坐在床上,手摸到腰側,那一個微微凸起的疤痕。
這疤痕是韓家滅門的時候,他被劃傷的。
那時,母親為了護著他,在刀劍襲來之時,把他倉皇護在身後。
他雖有武功,卻在先前被下了藥,渾身綿軟無力,連劍也拿不動。
母親在他身前,被一把劍貫穿了身體。
母親大睜著眼倒下,臨死前,她在他耳邊低聲說:“閉上眼,裝死……”
一根利箭襲來。
母親用盡最後的力氣挪動著身體。讓那隻箭刺入她的身體。
母親口中的鮮血汩汩流出,染紅了他的身子。而那些人,大約以為利箭已經殺了他,在韓家又放了把火,便堂而皇之地出了府門。
那一夜,火光衝天。他的鼻尖,盡是人肉的焦屍味。
他想要抱著母親的身體逃出。但他沒有力氣,連將母親釘入泥土的那根箭矢都拔不掉。
母親死不瞑目,偏頭看著他。
她眼中盡是溫柔和絕望。
韓兆從不流淚。而那天,他紅腫著雙眼,在漫天火光之中,對母親磕了三個響頭。
而後,他頭也不回,撐著綿軟的身體,離開了韓家。
離開之後,他化名韓元,打聽到了韓家滅門的原因。
是當今聖人,因權力糾纏,給韓家扣了個暗通敵國的帽子,甚至等不及秋後斬首,直接派金吾衛殺了人。
韓兆心痛欲死。
父母是什麼樣的人,他再清楚不過。滅門的前一夜,父親還在說著,軍費不足,朝廷不肯撥款,他要將自己的私產賣掉,以饗將士。
這樣的人,又怎可能是通敵國的罪人?
韓兆肝膽俱裂。他躲在一處破廟月餘,治好了自己的傷,而後,他決心要進宮,複仇。
他自小去山中學藝。
除家裏人外,少有人見過他的真麵目。
因而,他以韓元的身份,成功入了錢公公的眼。
在山中之時,師父曾教過他易容之法。那法子除了改變麵容之外,還可用與膚色相近的泥土覆蓋在身上,為身上增減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