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夏天,傍晚之後的乘涼時刻,就又成了大娘大嬸們東家常西家短的黃金時段。
打今年以來,木匠譚友良家就沒從大隊的熱門話題上下去過。
主要是大房孫子譚學桐那事,就霸榜了老長時間。
好不容易譚學桐的事熱度降低了些吧,這大房孫女又出了新聞。
王春花一邊磕著南瓜子,一邊眉飛色舞地跟周圍幾個老姐妹說著才發生的事。
“......那丫頭看著呆傻,沒想到是個膽大的!連夜跟男人跑了!我今天看到周開蓮的那張臉哎唷嘖嘖嘖......黑得跟抹了鍋底灰似的!”
王春花的語氣裏,是掩藏不住的幸災樂禍。
有人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我說昨晚半夜我家的狗怎麼叫了兩聲,肯定是那丫頭路過我家門口——從木匠家出大隊,必須得路過我家!”
又有人問王春花:“你咋知道是跟男人跑了?這話誰傳出來的?前幾天還聽說有個梁家坪的小夥子來她家提親了呢。”
王春花嗤笑一聲,“還用誰傳?你不信你從她家門前假裝路過,周開蓮的大兒媳婦罵罵咧咧一整天了。好家夥,罵得那叫一個難聽,好像閨女不是她生的一樣。”
“做出這種醜事,那是該罵啊。”
“咋還能跟男人跑了呢?她才多大?跟誰跑了?”
這個問題問得好。
大家展開了新一輪的討論和猜測。
譚小琴的確是跟男人跑了。
而帶她走的那個人也不是別人,就是來家提親的梁家坪的小夥子。
王桂英自從兒子出事後,便一直以淚洗麵,萎靡不振,直到譚今山道:“等兒子出來還得靠咱們呢,你可不能垮下去。”
是啊!兒子要坐二十年的牢,出來老大不小不說,還有坐牢的經曆,怎麼討媳婦過生活?
不全得靠當父母的撐著嘛!
有了這個信念,王桂英才慢慢地打起了精神來。
恰在這個時候,譚小琴初中畢業。
雖然年紀不大,但王桂英琢磨著,也是時候給譚小琴相看人家了。
精挑細選一個合適的,到結婚,得花上個一兩年的時間,到時候十七八歲,正好嫁人。
譚小琴隨了王桂英的長相,普通平常,但她是初中生啊!這就甩出旁的姑娘一大截去了。
王桂英覺得,就是嫁到鎮上或縣裏都行,可以要高彩禮。
她得趁著這個機會賺一筆,給兒子存著。
誰知王桂英還沒來得及相看,譚小琴自個就找了一個。
小夥子是梁家坪的,農村人,小學文化,家裏條件比譚家稍差點,但也吃得飽肚子,算是門當戶對。
王桂英談不上滿不滿意,隻開出了一百塊錢彩禮錢,出得起她就同意譚小琴嫁過去,出不起就滾蛋。
如果是獨生兒子,這一百塊錢咬咬牙可能也就出了。
但小夥子家裏四個兄弟,即便父母願意,其他兄弟也不會願意。
小夥子倒是誠意很足,說自己就是去借,也要攢夠一百塊錢給王桂英。
不過譚小琴又不樂意了。
借的錢誰還?還不是結婚以後他們兩口子還!可給的一百彩禮又到不了她的口袋裏半分。
王桂英的態度一絲人味都沒有,像是在賣什麼牲口一樣,標的價格一分不能少。
譚小琴看得心裏涼颼颼的。
她不是牲口,她有腿,她能走能跑,何必被你王桂英圈在圈裏等人來挑來買呢?
她要過自己的日子,要做自己的主。
於是,譚小琴收拾了幾件衣服,帶著自己存的二十塊錢私房,在某個半夜離開了家門。
家裏人第二天起床看到堂屋桌上的信,才知道她自個跑去梁家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