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先生這般暴起發難,便是盧奕隻是旁觀,也覺得心驚肉跳。
雖然殺人之念是他先起,可起念殺人是一回事,親眼看到身旁有人用長針這樣奇詭的手段殺人又是另一回事。盧奕活了半輩子,手上也沾過不少人命,但真要說是他親自動手殺的,卻是一個也沒有。
“江湖手段,果然莫測。”他心驚地想著,隻覺得江湖中人實在可怕,若有可能還是應當要敬而遠之才好。
張先生這一針刺下,盧奕心中便已是認定了韓素必死無疑,因而他還能分神思索著,此事之後究竟要如何安置這張先生才算妥當。
卻不料眼前風聲一動,就見原來躺在床上宛如死人的韓素竟在關鍵時刻忽地翻身坐起。她伸手一點,駢起劍指就點向了張先生握針的那隻手。她的動作何其快,不單單盧奕完全不能看清,那張先生更是無法閃躲,電光火石間,便被她一指點中了手腕上的列缺穴。
張先生手一鬆,長針掉落,韓素反手將這長針抄入手中,抬手又向張先生眉心刺去。
這張先生卻也戰鬥經驗極其豐富之人,他初時是沒有防備才被韓素一擊得手,此刻反應過來,身體卻已先於思維有了動作。他一抬頭一張口,口中便有一道寒光射出,那寒光去勢極快,迎麵便向韓素麵門打去!
原來他口中竟藏有暗器!
這樣近的距離,又是這樣令人發指防不勝防的暗器發射方式,張先生簡直無法想象韓素還有什麼辦法能夠避過他這一擊。
卻見韓素手腕一動,以針代劍,卻是後發先至,輕輕巧巧便將暗器阻在了途中。
流水劍法,靜水篇之,水波不興。
時間都仿佛在這一刻凝滯了,張先生便眼睜睜地看到,那枚從他口中發射出去的鐵蓮子在銀針針尖之下突兀頓住,然後一點裂痕從鐵蓮子中間開始散發,不過瞬息間,這裂痕疾速擴散,終於布滿鐵蓮子全身,最後一發不可收拾——這枚被他重金打造,由百煉精鐵所製的鐵蓮子竟就這般,在那看似纖細脆弱的針尖下化成了齏粉!
一針震碎一枚由百煉精鐵打造的鐵蓮子,這是何等力量!
先天高手果然不能輕忽!
張先生驚得動作滯住,韓素便抬手將他一推,直推得他踉蹌了幾步,帶著盧奕一起讓開了身位,便自將袖一拂,卷起床邊長劍,身法一展,整個人就化成輕煙,已是在眨眼間從這裏間出到外間。外麵門口的護衛根本無法阻攔韓素,兩人甚至不曾交手,韓素便已經繞開了他,將身沒入夜色中,消失在重重屋宇間。
“她……”盧奕跌撞在屏風上,抬手指向門口,幾乎說不出話來。
這原本躺在床上任由他們宰割之人竟在關鍵時刻翻身逃離了!
如此變化,盧奕簡直不敢相信。
張先生更是懊惱之極,尤其深悔自己居然被韓素先天高手的名頭給嚇住,見得她還能反擊就心生膽怯,竟讓人給逃了!他咬牙道:“她已是強弩之末,盧公少待,等我佳音!”也不等盧奕發話,他抬手撂開屏風,起身便追。
雖是夜色茫茫,張先生卻隻是微微聳動鼻頭,便已認準方向,當即追了下去。
韓素頭腦一片昏沉,當時雖因感應到殺氣而強行從運功中驚醒,但她的情況也確實如張先生所說,“已是強弩之末”。與陰氣的鬥爭已經使她消耗掉了太多真氣,再加上最後關頭的反噬,她能撐住與張先生一番交手,末了還成功逃出,如此已是十分不易。若非當時氣力已盡,韓素逃離之前又怎會不將張先生斬殺,反而隻是輕輕將他推開?
那張先生也正是想到這一點,再加上對自己醫術的自信,這才肯定韓素已是強弩之末。否則他一個後天大圓滿,就算與先天隻差一步,也是沒那膽子去追殺先天高手的。
黑暗之中,韓素也不知道自己是走到了哪裏。她腦中絞痛得厲害,眼前一片模糊,根本無法正常視物,再加上夜色越發深濃,即便韓素原本夜視能力不弱,此刻也跟個睜眼瞎沒有太大差別了。她勉強聽風辨位,發覺自己仿佛是走到了人多處,周圍響起一陣陣驚呼。
她身法極快,像一縷煙水般轉瞬已是掠過一段路程,留下身後一片雜亂聲。
“剛、剛才過去的是什麼?”
“是……是人吧……”
張先生緊追而來,左右一看,原來已是到了從善坊。從善坊中原本建有三座糧倉,偏偏今夜走水,三座糧倉都被燒成了灰灰,還牽連了周圍不少民居。李憕等人過來看過後便將善後的事情交給了下屬官員,又連夜著人前往潼關借糧。洛陽往西的最後一座重鎮便是潼關,過了潼關就是長安。洛陽如今稱得上是三麵被圍,要借糧也隻有往潼關去借。至於借不借得到,李憕卻是沒有多大把握的,正因為如此,他才更覺得內憂外患,尤其將韓素視作如今局勢中最不穩定的那一環,更是堅定了要將她除去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