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十月,晴朗的山區清晨都會籠罩著一層薄霧,那大山就象身披著紗衣的綽約多姿的女子。山腳下安寧的莊子也象是被蓋上了蓋頭的新娘,不時傳來雞鳴犬吠聲給寧靜的莊子帶來生氣和活力。
這份安寧對於城裏人來說是一種回歸自然的享受,但對於象顧二仔這樣土生土長的農戶來說卻是一種歲月的蝕毒,從孩童到少年,再從青年到壯年,直至老年......在這片土地上辛勤地勞作著,甚至從來沒有走出過這片土地。孩童的天真、青年的雄心、壯年的承擔、老年的歸宿,所有人生的故事就沒有離開過這方寸之地。
直至今天很多後山村的老人仍然在這片土地上討生活,就這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地在這裏生活了一輩子,接著還得繼續這樣平淡地生活著,最終與這片森林融合在一起成為其中的一部分。
顧二仔家仍然是八十年代的兩層“金包銀”磚木房,所謂的“金包銀”就是房子外麵是紅磚,裏麵卻是土磚。當年狸衝組第一幢最好的房子現在已經是古董了,就象他曾經是前車鎮最好最紅的組長之一變成了現在暮氣的老人一樣。
房子後麵是廚房和工具房,剛起床的二仔打開廚房門扒開火塘的灰,露出塊塊仍然通紅的炭火,然後添上柴火,火塘裏升起一陣陣炊煙。清洗好老舊的鑄鐵飯鍋裝好水就掛在了火塘上,幾十年了他仍然延續著這個習慣。老伴身體不好,他從不讓老伴早起,等老伴起床就有現成的熱水做飯。
簡單地洗漱了一下,他就打開工具間。擦得鋥亮的工具整齊地擺放在工具間裏,象軍營武器庫裏的武器一樣擺放得整齊,更象軍史武器館裏一樣擺放著。這是他的習慣,掛在牆上的第一把鋤頭,是他成家分家從父母那分得的第一把鋤頭,雖然已經變成“禿頭”了,但他仍然舍不得丟掉,算是留著一份念想吧。
他微笑地掃了一眼所有的工具,然後走到掛在牆上最後的那把闊口鋤頭前,輕輕地取了下來,用大拇指試了一下刃口。滿意地點了點頭,接著取下一把耙頭一起背上肩膀上,走出工具間輕輕地帶上門。
房子外左側是七八株大板粟樹,樹上有一個巨大的鳥巢,在這初冬季節光禿的樣子有點違和,這卻是二仔家的主要收入之一。特別是現在稻子的價格上不去,這板粟的收入就顯得更為重要。
正前是幾株桂花樹、楊梅樹,這桂花樹原來還能值幾個錢,他還想著讓桂花樹升值了再賣,或者當成一筆財富留給兒子和孫子。誰知現在人工種植的多了,沒有人來問價了。所以他砍了當柴火的想法都有了,他認為還不如砍了栽上板粟樹更劃算。
最後還是孫子不同意,說是可以美化環境。他心裏嘀咕著,生活都過得那麼難,有必要那麼資產主義?這大山裏頭最不少的就是樹木!不過出於對孫子這個讀書人的尊敬還是留下了幾棵桂花樹。
看到他出來,右則的豬舍裏傳來幾聲哼哼聲。二仔看著幾頭見到他正在討好散歡的豬罵道:“就知道吃,等著老太婆來喂吧。”隨後穿過板粟林和薄霧走向山穀。33小說網
後山村狸衝組的二十多戶人家都在這條三華裏多長的山穀裏,幾戶幾戶地分成幾個部分點綴著這個山穀,他家是在山穀的最裏頭,住著他三個兄弟及侄子。最外頭是差不多廢棄的顧家祖屋場,現在反而沒幾戶人家了。
全組共有四十多畝地,每個人口約有五分地。雖然地不多,但還是荒了六畝多。留在家裏種地的目前隻有四戶,年輕點的都出去打工賺錢,家庭條件好一點的留在家裏帶孩子的婦女也不種田了,為了不讓土地拋荒已經七十歲的他盡最大的努力種了八畝多地。
給人的感覺整個村子好象依靠著這些老人們在延續著,那些荒地上長成森林的模樣也證實大自然在吞噬著這個暮氣十足的村子。
顧二仔習慣了赤膊,那怕是在初冬也是赤膊。好象那被曬得黝黑的皮膚積攢了足夠抵擋初冬早晨那寒氣的能量一般。那霧氣繞著他赤膊的上身象是他身上升起的一樣,卻是沒有那圈圈的聖光,少了那一份佛佗般的苦修僧身上的神聖。
他牢記自己是共產黨員,但不反對妻子是一名虔誠的佛教徒。因為他的家太需要佛祖的佑護,那怕一場小小的災禍都有可能毀了這個家。家裏五口人,他與妻子兩個已經到了需要照顧的年紀的老人,一個正在讀高中一個讀初中的孫子,再加上一個在外打工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