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彭氏·駐隙》
天地伊始，萬物化育。
群美萌生，叁眾昌明。
有駐隙者其容不衰，其命不殞。
壽與天齊，獨罕其類。
宗族相衍，四代於世，方生方死。
遂玉律人時而繁，茲濫節以泯眾。
昔人多以為永年，不以為妖……
偃師北邙，山滌餘靄，舍雞司晨。
彭兮象在雞鳴聲中醒來，竹簟的草氣，讓他意識到身在翠雲峰腳下的家中，身旁睡著一人，是他的妻子素吾。這令他恍惚。
如今是懷帝永嘉五年，而他們是什麼時候成親的呢？仿佛是鹹寧六年，又或太康二年，記不清了。
素吾沒醒，眉輕蹙著。兮象撫了幾下也不見舒展，他的手指便沿著那眉心摸索而下，至鬢。那裏有幾絲發絲嵌在眼角，如與歲月合轍。他俯身貼住她的額頭，珍重地親吻起來。
素吾醒了。
兩個人對著，黑暗之中素吾喚他旦哥兒，彭兮象應一聲再要吻她。
“夫君。”她推開他，真的醒了。
素吾跽起身，額發隨著行動覆住半邊臉孔。她略理了苞衣，便從衣箱中取了舊時衣裳來侍候。彭兮象在昏暗中怔默，隨她一番擺布。而後他想起昨日帶回的那隻木盒，盒中一握青絲發髻，他將它小心拿捏。
是一頂假頭。
“看喜不喜歡？長安城中，婦人多以此作飾……”
“喜歡。”
“喜歡便好，便好。”他捉住素吾的手：“我，我為你梳頭。”
兩人倚幾席坐，銅鏡光可鑒人，四目相交，素吾突地吹熄了更蠟。一縷青煙騰起，悠悠地泛進透窗而入的光束，灰塵與之為伍。
從前他也是這樣喜愛給她梳頭。素吾頓在他懷裏，像當初剛嫁給他的時候，遲鈍中，有一絲驚惶。
天光漸亮了，一頭華發在青絲髻下分明地顫動，像是顫在他的心上。
彭兮象忽無力地鬆了手，發髻滑地，他抱住了她：“素吾，我回來了。”
素吾問：“你好嗎？”
“好。你好嗎？”他答道。
“你走後，存兒給我生了及兒。你的孫兒。再過些天，第二個孫兒也該來了。”
他的眼眶潮熱，擁緊她。素吾不再推卻，手掌慢慢撫上他的頭顱。
“什麼人？！”
一聲厲喝打斷了耳鬢廝磨。
來人身形魁梧，神情森然，手持一柄重劍戟指怒目。他步步逼進在鏡中擁著女人的男人，行進間，又漸看清那一頭印象中的、潑散著的等身黑發。而那雙與自己相似的眼睛，也在鏡中平靜地回望著他。
“是，存兒？”www.x33xs.com
“咣”一聲鈍響，劍落。
彭存不可置信地失聲叫道：“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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