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起晌了,該回去了。鵬祥要她倆背過身去,自己迅速跑上來穿褲頭,卻聽到一聲尖叫,嚇的他差點兒跌倒。“罵皮(水蛭)在你的腿上,在你的腿上!兩人嚇的哭起來,轉身就跑,象是回家找大人。‘哎呀,跑什麼,”鵬祥喊住了她倆,一把抓下來摔在了地上,看著地上的罵皮,倆人不敢靠近,鵬祥又那在手裏玩著,嚇的倆人驚叫著跑開去,鵬祥隻好挎著三個籃子在後麵追……
完稿修訂於2007年3月1日星期四
婆婆和媳婦
屋外電閃雷鳴,狂風不止,雨更大了,瓢潑似的,白花花的一片。屋裏忽明忽暗,牆角的煤油燈被吹滅了好幾次。忽地,刺眼的閃電破空而下,緊接著一個炸雷,好象天都炸塌了,震的房子晃了幾晃,娘四個嚇的躲進了裏屋的牆旮旯裏。
屋門被推開了,是奶奶。娘四個從裏屋走了出來。“我還以為你沒回來呢,來看看他三個”奶奶把身披的小包袱掛在門上說,看到春梅走路一瘸一拐的,忙又問“怎麼啦?”春梅和婆婆說著經過。奶奶關心的說:“別上場了,在家歇幾天,這是工傷,工分照給,誰要敢反映,我找她。”春梅笑了,說:“不礙事,一晚上就行了。”“怎不礙事?要是感染了就麻煩了,你呢,光知道幹,省得和你嫂子一樣,”奶奶說著,看到桌上盆裏的地瓜幹說:“就吃這個?”春梅還沒開口呢,白雪撲在奶奶懷裏委屈的哭了說:“奶奶,我還沒吃呢。”奶奶忙摟緊了她說,“好乖乖,別哭,奶奶給你拿饅頭去。”“別聽她的,不是剛吃了嗎,”春梅笑說,她不讓婆婆去,因為外麵下的雨很大。“沒事,我剛蒸的饅頭,還熱乎呢,你看孩子們,唉,你呢,大麥上的,誰家不吃幾天麵幹糧,過日子也不能這樣,”奶奶說著,披上小包袱出處了。不一會兒,她就用籠布包了七八個饅頭來,還有三個鹹雞蛋。兄妹三個搶吃起來,奶奶就坐在炕沿上剝著雞蛋分給孩子們吃。
那頭老母豬也餓了,不停的嚎叫著,聲音特別刺耳,春梅拌好了豬食想去送上,奶奶不讓,從春梅手裏奪下來自己去了,又幫春梅發了麵,伺候孩子們睡下,就小聲的和春梅說起大媳婦周妮的不是來。
“你嫂子真不是個人東西,整天的裝病不幹活,和香娘娘似的,看見她,我就氣炸了肺。下午,我看見你哥哥弄了半袋子麥子出去,準是給他丈人家送去了。我去跟他要幾毛錢明天趕集買斤鹽,你嫂子拉著個驢臉說沒有,你哥一句屁也不放,氣的我跟他們打了一架,”奶奶說著,還很生氣得樣子。
“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沒錢就和我說,集上我賣了斤油,還了加工錢,還有一塊多,”春梅說著,她從抽屜裏拿出一塊錢給婆婆。“你手裏緊的這樣,孩子們還吃不上,”奶奶說啥也不要,春梅硬是讓她拿著了。
“以後嫂子給你呢,你就接著,不給你就裝啥也知不到,別三天兩頭的跟我哥鬧。他是大隊書記,人家不笑話嗎,讓他怎出門?”春梅囑咐婆婆。“我就氣他沒骨頭,怕婆子,老婆說啥就是啥,一句屁也不敢放,沒個男人樣,和他爹一樣的窩囊廢,”奶奶生氣的說。春梅忍不住笑了,說:“嫂子不是有病嗎,哥也很難,得護惜她的病。”“病?她有啥病?裝的,看她那個熊樣,跟頭母豬似的。就說昨天吧,妮在她那邊,看人家提了兩大包東西來,她就把妮攆出來了,”奶奶越說越氣,春梅怎勸也勸不住。“不氣,我能不氣嗎,你說,他們今晚吃的什麼?牛肉餃子!你嫂子還在院裏大聲說,光怕我聽不見,她這不是成心氣我嗎,你還光替她說話,她有那個樣嗎?咱孩子吃的啥?別說是肉的,就是菜的,咱孩子一年能吃幾回餃子?她有那個樣早給咱孩子送碗來嚐嚐了,她有那個樣早給我送碗了,她家接那麼多好東西,孩子們都吃夠了,給咱孩子點什麼了?”是啊,婆婆說的都是實話,想起來春梅也很氣。“等著吧,我饒不了她……”
雨漸漸的停了,烏雲就象黑色的紗,一層層的乘風向南飄去,天的西南邊偶爾還有閃電和雷聲。雨趕走了悶熱,使人覺得好清爽。
屋裏,王舒正在收拾飯桌,他撥弄著剩下的餃子,撥到爛皮的就放到嘴裏吃了,他把撥弄好的餃子放在桌上,就刷鍋洗碗,拌食喂豬,等一切收拾好了,就坐下來抽顆煙吸著。他看了老婆幾眼,想說啥又沒敢說。
周妮盤腿在炕上,四個孩子圍在她左右。金程說吃糖,還說吃奶糖。周妮就從牆上的龕子裏那出袋高級奶糖給孩子們分著,每人兩塊,給了金成三塊,她也剝了一塊放在嘴裏,又把糖袋遞給王舒,要他鎖到抽屜裏,她就拿起糖紙湊在煤油燈下看。糖在她嘴裏動著,深深的吸一口,象是很甜的樣子。看她臉色很白,身體臃腫,兩片厚厚的嘴唇油漬斑斑。
王舒剝了塊糖,他卻沒吃,又放在了桌子上,瞅著媳婦低聲說:“給他奶奶送碗餃子吧,剛才你那一吆喝,我怕她聽見。”“聽見又怎麼樣,我就是讓她聽見,就是不給她,喂狗也不給她,”周妮拉長了臉,衝男人吼著。提起婆婆,她就恨的牙根疼,她的心就發抖,氣不打一處來。“要想過好日子以後少在我麵前提她,”周妮用眼剜著男人說。王舒不再作聲,他坐在椅子上抽著悶煙,生悶氣。娘脾氣是不好,可是老婆呢,唉,攤上了,沒辦法,孩子都一大幫了,湊合著過吧,整天鬧的家裏不寧,他真是怕了。想到娘,也真不容易,爹死的早,一個女人家拉扯五個孩子過日子,那難啊,要飯要一天的,還不夠五個孩子吃一頓的,麵對著五張饑餓的嘴巴,她餓的暈倒了都舍不得吃一口。娘時常說的一句話是,沒想到咱娘們五個能活過來,真是命大。想到娘的不易,王舒忍不住拭了下眼角。爹從小住姥娘家,是外來戶,在村裏單門獨戶的能不受人欺嗎?記得小時侯,在外麵被人欺負了,娘總是領著他去找人家,非要下來不可,娘灑起潑來,村裏人沒有不怕的,她生了氣,逮啥啥下手,她還曾經用鐮砍人家的牛頭。想起自己當兵的時候,村長瞧不起他家,說啥也不讓他去,要不是娘一趟趟的找,一趟趟的和人家吵,他能當上兵嗎,能有今天嗎?娘情願一家人挨餓,賣了那僅有的幾斤地瓜幹為他湊了兩塊錢的路費…想著,他哽咽了下,端起一碗餃子就向外走。
“放下!”周妮大吼了一聲。嚇的王舒渾身一哆嗦,不由得站住了,回頭膽怯的望著她。“就你孝順,你娘怎待咱?孩子也不給看,還三天兩頭的和咱鬧,”周妮說著,她嘴角泛白沫,用手捂著胸口,很難受的樣子,象是又犯了心口疼。孩子們被嚇的都各自躲到了一邊。
這時,屋門猛的被推開了,奶奶渾身是泥的闖了進來,他點著周妮就罵開了“好啊,你這個孬種,兒子給我送碗餃子你都不讓,給你娘家東西你到痛快,我自己養的兒子我知道,就你使壞,你娘怎養活了你這麼個孬種,”奶奶罵著,就要向前去抓她。周妮嚇得摟了金成直往炕裏躲,她的兩片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王舒忙拉住了娘,“你別嚷,剛才雨下的大沒法給你送,我這不正給你送嗎。”“放屁,她故意氣我以為我不知道,我啥都聽見了,她都騎著你脖子拉屎了,你還護著她,咱娘們那受過這氣,這個狠毒的醜婆子,喪門星,看我今天怎收拾她,”奶奶越罵越氣,袖子挽著就要動手……
原來,奶奶從二兒子家回來,她是越想越氣,躺下了又起來,連著折騰了幾次,幹脆起來走到院子矮牆頭旁向大兒家張望,看屋裏有燈光,還隱約的聽到說話聲,就猜想著大兒媳一定在說她,罵她,忍不住爬過牆頭來去偷聽,卻不小心滑到了,弄了一身的泥,摔的她半天沒有爬起來,她強忍著痛躡手躡腳來到屋門口偷聽,聽清了,不由得火冒三丈,就闖了進來。
見娘要動手,王舒那能讓呢,拉著娘,勸她回去,還推了娘一個趔趄,娘惱了,狠狠的給了兒子兩巴掌,氣的王舒揚起了巴掌,卻沒落下來。“怎麼,想打你娘?來吧來吧,老娘今晚就死在你著兒了,‘奶奶說著,低頭拱著兒子,王舒一閃,奶奶跌坐在地上,這次真摔疼了,奶奶半天沒緩過氣來,象昏過去一樣。王舒嚇壞了,忙去拉娘,周妮也嚇的,渾身抖成一團。好半天,奶奶才長舒了一口氣,她坐在地上就罵開了,罵了兩口子個狗血噴頭。
胡同裏的人都出來聽,又湊在一起議論,看見王森走來,都不言語了。王森老遠就聽到了娘的罵聲,他匆匆敲開了大哥家的門。王森進來,奶奶不罵了。一家子人,她誰也不怕,就怕小兒子,因為小兒子和她一樣的脾氣。再說她也罵累了,解氣了,正好一個台階下。王森忙扶起了娘坐在椅子上問,“這是怎了又?”周妮卻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起來,“這可怎過呀,一天到晚的和俺打呀,快把俺逼死了。”“死了更好,俺給兒子說好的,就俺兒子,就俺現在的王家,在家裏一跺腳,王家村晃三晃,再說媳婦,關上大門,跑進來一院子,倒賠還不要呢,”奶奶點著周妮說。“你胡說個啥,”王森訓著娘向外拉她,奶奶掙脫了小兒子,她把那包糖揣進懷裏,又端起兩碗餃子就走。周妮看著,哭聲更大了,她幹嚎著,雙手撕扯著自己的頭發…
把娘送回家裏,王森好一頓數落娘。奶奶就這個脾氣,氣消了,啥事也沒有了,兒子訓著她,她還吃了幾個餃子,還說呢“這牛肉的,挺香的,娘一輩子還沒吃過呢。”聽娘這麼說,王森不做聲了,他點上了煙狠狠的抽了口,忍不住抹著眼,還能說啥呢。走時,奶奶從懷裏掏出那包糖來給妮拿出了幾塊後塞給小兒子說:“拿回去給孩子們吃吧。”她又讓兒子端上碗餃子,王森不要,奶奶硬讓他端著,“讓孩子們嚐嚐,唉,”奶奶歎了口氣。
夜深了,還能聽到周妮的幹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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