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湖南道望亭範家窯”、“湖南道草市石諸孟子”、“樊家記”等窯口銘款——這些窯口銘款,說明這一船瓷器並非出自某一家窯口,而是長沙窯係中的多家窯口集體供貨;
還有一件瓷器的銘文是六言詩——“鴛鴦暖臥沙浦,鸂鶒(音西池,一種水鳥)閑飛桔林”,比較罕見。這是出自晚唐女道士魚玄機的“隔漢江寄子安”的兩句,表述的是男女之間的相思之意。
六言詩不如五言和七言流行,在漢末魏晉時期有所發展,其中代表者為曹植和傅玄。到了隋唐時期,六言詩徹底被五言和七言所掩蓋。
不流行的原因很簡單,中國古詩都是源自於樂府,也就是說,本質上是用來唱的,六言詩的頓挫以及韻腳,既不如五言抑揚便捷,也不如七言詩平仄的變化與轉折的多樣,自然也就很難流行起來。魚玄機的《隔漢江寄子安》已經算是唐代六言詩中的佳作。
這件唐末的綠釉瓷杯上,竟然留有魚玄機的詩句?挺有意思!
魚玄機二十四歲去世,為公元868年。
有關魚玄機的傳說很多,譬如五歲就誦詩百篇,七歲出口成章,十二歲便詩名遠播長安城;又譬如她的風流成性,後世流傳的“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就是出自她的筆下;更傳說她在鹹宜觀出家時,男歡女愛,夜夜笙歌。去年邵氏出品的《唐朝豪放女》,說的就是魚玄機和崔博侯、侍婢綠翹之間的情感糾葛故事。
這件瓷器上帶有魚玄機的詩句,極有可能是某位傾慕魚才女之名的魚迷所為。
同時,這句銘文再度縮小沉船的曆史範圍——公元868年到唐代末代皇帝唐哀宗李柷在位期間。
簡略翻看目錄之後,盧燦掩卷沉思。
他有心將這五十來件銘文器全部買下,可這一做法明顯不合適。很顯然,海曼斯還想要靠這些物件來哄抬這次出水物件的拍賣,自己全部買下,他的那些普品,怎麼處理?
作為一個精明的商人,海曼斯肯定不會答應。
細想想,海曼斯這批貨質量不錯。
東南亞海域出水的沉船不少,多是明清船隻,偶有宋元商船,唐代沉船很罕見。唐代瓷器原本就不多見,這些出水貨,即便是普品,捂上幾年,都會升值,更別說還有五十多個陶甕封瓷。
要不……打包?
如果打包,其中部分精品藏品可以入虎博,支撐一個虎博唐瓷專館應該沒問題,還可以挑選一部分入新加坡的海洋文化博物館,豐富這家博物館的藏品,至於剩餘的普品,捂上十年八年再出手……
貌似不虧!
這一念頭冒出來之後,就怎麼也壓不住。
將名冊遞還給海曼斯,盧燦笑著問道,“展售會的通知,發出去了嗎?準備安排在春拍期間?”
“還沒!”海曼斯手指拂過名冊,嘩啦啦作響,同時笑著回道,“展售會剛開始準備,還要幾天。我計劃元旦之後開始發通知,一個月的宣傳,到二月份……各大拍賣行春拍結束後,開始第一場展售會。阿姆斯特丹的那一場,計劃放在二月底。總之,三月財務月之前,完成所有工作。”
盧燦環抱著胳膊,想了會又問,“做過估值嗎?”
“沒有。”海曼斯搖搖頭,笑道,“這次展售會依舊和Carlo Bonte(查爾斯邦特)拍賣行合作,他們會在近期做估值。”
查爾斯邦特拍賣行是比利時最大的拍賣行,創建於1932年,背後股東是sioen(西翁)家族。這個家族名不見經傳,實際上是隱形大亨,著名的Sioen天然纖維織造公司就是他們家族產業。
趙市彭看出些名堂,笑著幫襯,“海曼斯,直說吧,這船貨,你的心理預期是多少?”
海曼斯同樣也是聰明人,樂得如此,爽利地伸出手指,“一千萬……當然是美元,不是比利時法郎。”
盧燦手指在眉梢扣了扣,又笑了笑,“我會盡快安排人和你接洽,對這次貨品進行全麵評估。在此之前,不要流出任何一件物品。海曼斯,我的要求……不過分吧。”
趙市彭一拍手,哈哈一笑,搶答道,“這有什麼過分的?海曼斯,你可得請我喝酒!”
海曼斯嘿嘿一笑,點了點頭。
這時,有員工過來招呼海曼斯,爬梯已經準備好,可以入場。
盧燦看了看表,這會已經是晚上七點,算上六個小時的時差,香江已經是深夜。
算了,明天再打電話給福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