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盧燦已經來到畫作跟前,畫幅上題識與印章齊全,正是大千居士的作品。
題識:雨過香吹夢乍回,小池塘忽叢花開。老夫空色都忘了,笑領紅妝軟玉杯。庚申五月蓮花初放,八十二叟爰。鈐印:大千唯印大年、庚申。
這是大千居士1980年創作的畫作,當時他應該生活在台北,這幅作品怎麼會流落到比利時?還出現在二手集市?
盧燦很快又在裝裱的邊幅上找到答案——在豎幅的裝裱與畫芯之間蓋有一枚紅色騎縫章,隸書繁體“中華x國饋贈友人紀念禮”。
這是台北散發出去的“國賓禮品”!
眼前這幅畫作,顯然是1980年比利時的某個商務代表團前往台北,收到的禮物。
看著這枚紅色印章,盧燦心底湧出一陣無名之火。
退走國聯之後,台北的生存空間日益艱難,也因此,對於來訪的外國友人,他們都付出極大熱情,甚至不惜以大千居士的畫作作為禮物,來討好對方。
殊不知,人家根本就沒把他們當回事!
這種貴重的國賓級禮物,短短五年時間,就被人送上二手舊貨市場賤賣!
真真是不當人子!
盧燦抬頭看向攤主,攤主是一位禿頂白人老頭,年歲約莫在五六十之間,眉宇間略有些愁容,見到盧燦看過來,擠出一絲笑容,點了點頭。
盧燦又看向他的攤位,還別說,攤位上有幾件不錯的東西。
不僅有一套精美的十八世紀末產自中國的外銷瓷,盤碗碟盞杯筷等合計有十多件,還有一對法式掐絲銅胎琺琅花瓶,也頗有韻味,應該出自宮廷大師之手。
將對方攤位上的東西看完,盧燦心底有了計較——不出意外的話,眼前這位老者,曾經是一位成功者,隻是現在可能生意失敗也可能出了禍事,急需要用錢,但是,這種人又要死要麵子,不願意將東西送到拍賣行,怕被人知道笑話,所以才偷偷來二手市場,還找了個犄角旮旯擺攤。
很像清末在黑市賣祖傳家當的八旗子弟。
“這幅畫,怎麼賣?”盧燦抬手指了指這幅荷圖,用法語詢問。
這位攤主摸不清盧燦是中國人還是東洋人,笑著答道,“這可是你們東亞一位著名畫家的作品,還是我當年去台北……”
盧燦微笑著聽對方說完,故事和自己猜測的差不多。
七十年代是台北悲催的十年,先是敗走國聯,再是中美建交,孤島寒風撲麵,人心惶惶,逮個青蛙也要攥出尿來。攤主安格魯當時還是一位頗有名氣的航運企業家,隨比利時商務代表團考察台北,受到隆重接待。也就是這趟走訪,他得到這幅畫。
世界航運業的低迷潮,連世界船王包家都抗不過去,又何況比利時的一家小航運公司。
在從台北回來不久,安格魯所參股的航運公司便陷入嚴重虧損,從銀行貸款勉強撐了一年,最終還是宣布破產。由於欠銀行一大筆債務,安格魯頓時成為“負資產”。
這不,淪落到穀物廣場來兜售家中物品,維持生計。
對於他的故事,盧燦沒興趣,他隻對攤位上的幾件東西有些興趣。
最終,盧燦以十萬比利時法郎,約合六萬美元,打包購買了大千居士的荷圖,來自中國的一套外銷瓷以及一對尼德蘭王朝時期的掐絲銅胎琺琅花瓶。
盧燦隻打算留下荷圖,另外兩件套,都打算送上拍賣台——死胖子許佳聞,幾乎每個月都要來電話詢問有沒有拍品,這兩件套,差不多都能壓軸。
可別小瞧外銷瓷,單一件外銷瓷很便宜,這沒錯,但成套且品相完好的外銷瓷,絕對不便宜。今年春拍,維德拍賣拍出一套外銷瓷,合計二十二件,總價六十六萬港紙。
盧燦從安格魯這裏收購的這套外銷瓷,三茶盅三碗三碟三盞三雙瓷筷三湯勺,典型的三才套,圖案都是中西合璧的人物譜裝,應該是當年某位富戶特別定製的。
算是個小漏。
至於那對掐絲銅胎琺琅花瓶,也不便宜——歐洲宮廷工藝且不說,單說掐絲材料,直接用赤金絲的琺琅器,盧燦還真的很少見到。
安格魯可能沒注意到或者不認識掐絲材料,才以這麼便宜的價格倒手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