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安德烈從大阪匆匆回港,帶回來一條來自東京銀行的內部消息——
美日英法和聯邦德國的五國財長會議日期確定:會前會安排在9月16日,正式會議安排在9月22日,地點為紐約廣場飯店。
日方的底線是以政府調控的方式來幹涉,來降低美元彙率,將在兩年到三年時間內,將日元兌美元彙率提升30%—35%,同時,會議上日方將安排東京銀行在近期購買約合七十億美元債券,以此換取日元資本在進入北美市場時的自由許可!
這條消息花費了安德烈將近五十萬港紙的費用,不過值得。
辦公室中,盧燦靠在沙發上,眼睛眯著,明顯在沉思。
安德烈坐在對麵的沙發上,端著咖啡杯神情略顯焦躁。
在他看來,這條消息未必是好消息。
因為在行動發起之前,德銀投資策略部,準確說是盧燦,認為日元在未來一到兩年內彙率升值的標準,不低於50%。這顯然要遠高於日方的彙率升值底線。
進入東京和大阪市場的盧係資本,所有的金融行動,基本上都按照“日元在未來一到兩年內升值40%—50%”這一基準線來作出的模型而進行投資的。
現在,日方準確的基線已經出台,這是不是意味著己方的計劃要作相對應的調整?
這件事非常嚴重,所以,他一得到消息,就匆匆回港,希望盧燦能當麵給出建議。
安德烈在擔心,卻不知道盧燦此刻在暗暗慶幸,慶幸自己的到來,並沒有發生太大的蝴蝶效應,更沒有攪亂這次“廣場會議”!
後世有關廣場協定的討論很多,網絡上的主流聲音似乎都在質疑和嘲笑——東洋人是不是傻了?這種明顯對本國經濟壓製的協議,也敢簽?竹下登不怕被後人唾罵?
隻有身處這個時代中才知道,東洋人簽訂這個協議,並非“城下之盟”,也不是迫不得已,而是東洋經濟發展的必然結果,甚至可以說是東洋經濟發展的必然序曲。
因為東洋的國土太小,資本量太大,必須要走出去,才能謀求更大的發展。
為此,早在七十年代,東洋就向東亞、東南亞許多國家,以免息和低息貸款的方式,向他們進行資本輸出,既能表明對戰爭的反思和懺悔的態度,又能讓國內超量資本往外輸出時有一個更寬鬆的環境。
這種資本輸出的方式,代價很大,收獲嘛……當然也有,可東亞和東南亞的市場容量和消費購買力,在現階段來看,還是有所不足。
因此,東洋資本需要更有效的輸出途徑。
北美,無疑是最佳選擇。
六七十年代,北美市場對於日貨是開放的,因為這有利於北美資本進入更高的科技、金融圈層,但對東洋資本是有限製的,因為這涉及到北美資本的根本利益。
這次廣場會議,在東洋人看來,將是東洋資本打破北美資本對北美經濟控製的絕佳機會。盡管,他們需要為之付出“壓縮本國向北美出口”為代價,但是,這在東洋人看來,不是大問題,因為他們還有東亞、東南亞和拉丁美洲等地幾十億人口的“次級市場”來彌補東洋貨品出口的損失。
東洋商品輸出隻要略微進行偏向轉移,就能獲取北美龐大的資本輸出市場!
如此一算,嗬嗬,何樂不為?
這也是為什麼八十年代中後期日資在北美“瘋狂買買買”的重要原因;也是八十年代中後期,日貨瘋狂進入中國及東南亞國家,擠壓本土國貨生存環境的直接原因;更是八十年代末東洋資本湧入拉美地區的關鍵原因。
很多以前盧燦也不明白的事情,當他站在更高維度時,便逐漸清晰!
竹下登同意日元升值的另一個重要原因,是國家需要。
東洋從戰後以來,就是個瘸腿國度。幾十年來,一代又一代東洋政客都希望東洋能更冠冕堂皇的站在世界舞台中間。這次日元升值,無疑是絕好的機會!日元升值,不僅打造了一個“負責任”的日元形象,還讓日元在成長為世界貨幣的道路上,越走越寬,越走越快!
所以,廣場協議看似東洋被迫,實則是竹下登製定的經濟國策與東洋所實施的國家政策,在當下環境中的必然結果!
盧燦花了十多分鍾,將前因後果重新捋了一遍,再度睜眼,看這安德烈的焦躁表情,笑了笑,“對此……你想說什麼?”
安德烈一怔,這麼明顯的問題,還要說麼?他遲疑了片刻,笑著感歎,“現在回想起來,美林證券的策略部提供的35%—40%的升值基準線,更接近東洋的底線,不愧是老牌資本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