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最後一句總算給恩潘爵士一點台階下。
老頭子看看這件雞首,又看看盧燦,沉默片刻,不知想些什麼。
田樂群牽著小蘿拉的手,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轉圜,她也沒料到盧燦說得如此直接。
這時,爵士夫人帶著一位家傭,端來咖啡和茶點,笑著喊道,“愛德華,蘿拉,帶領客人來嚐嚐我研磨的咖啡豆和華夫餅。”
這一聲招呼,總算打破現場的尷尬。恩潘爵士抬抬手,“走吧,去嚐嚐貝麗絲的咖啡。”
這件雞首,確實是他的祖上傳下來的,其曆史,恩潘爵士也確實不太清楚。剛才,他很想辯駁盧燦,可是對方不僅搬出雨果,更言之鑿鑿的表明出處,連用途都說清楚,讓他啞口無言。
幾人走向客廳的茶幾,途中,田樂群胳膊肘碰碰盧燦,眼神詢問。
盧燦對她微笑搖頭,示意沒事。
這件雞首,既然碰到,那肯定要帶回虎博去,與價值無關。
其實,盧燦知道,隻要自己開口求購,對方不會不賣,價格也不會太高,隻是,他覺得心底憋屈——針對這類有著明確掠奪記錄的文物,適當表明態度,其實很重要。
這麼說話,爽是爽了,可也有後遺症——昨天電話中,恩潘爵士可是說有幾件東方藏品,讓自己來品鑒,可現在,他閉口不提。
這是在擔心其它幾件藏品,也被自己認定為“搶劫之物”?盧燦苦笑。
他的猜測還真沒錯,施耐德家族確實有幾件傳承百年的東方藝術品,那件雞首就是其中之一,結果被盧燦認定為來路不正,這讓恩潘爵士猶豫著,要不要將剩餘幾件拿出來。
恩潘爵士的話語,突然變少,盧燦隻好加入爵士夫人貝麗絲·施耐德與田樂群的談話圈子。
貝麗絲·施耐德也是個很健談的老太太,主動介紹,她是荷蘭人,四十年代嫁給了恩潘爵士,很巧合的是,她竟然也是烏得勒支人。
為什麼要用也?
盧燦的奶奶瑪麗亞·勞拉·夏洛特,在香江的籍貫備注上,也寫著“荷蘭烏得勒支”。
聽到這裏,田樂群“呀”的一聲驚呼,又看看盧燦,脫口而出,“那真是巧了,維文的奶奶,就是烏得勒支人。”
說完她就後悔了。
田樂群對盧燦的奶奶了解不多,更不知道盧燦奶奶身世背後的秘密,但是,她能感覺到,盧家爺孫很少提及奶奶,連王鼎新老爺子也不怎麼說,每次提及,氣氛都有些怪怪的。
至於田嬸和鄭光榮,同樣每次田樂群詢問時,都笑笑勸她不要多問。
久而久之,盧燦奶奶就成為盧家從不明說的禁忌。
她的這句話,果然引起貝麗絲夫人的興趣,“維文的奶奶是烏得勒支人?真是找不到一絲……哦,不對,你的卷發,還有眼眸中,還是有些痕跡,不注意還真看不出來!愛德華,你看看,是不是?他的眼眸瞳孔,是不是黑中帶有一絲幽藍。”
貝麗絲夫人伸手拽了丈夫一把,提醒到。
田樂群有些不安地看了看盧燦,盧燦笑笑,伸手握住她的手掌。
其實,最近幾年,尤其是去年盧家在青山禪院大祭之後,盧燦和爺爺談天時,也會聊一聊往事。對奶奶身世,已經比較清楚。
所以,現在已經算不上什麼禁忌。
隻是大家都不願意提及,畢竟,牽扯到奶奶、父母的去世,這是盧家永久的傷痕。
恩潘爵士也探過身子,仔細瞅著盧燦的麵容,許久,“你奶奶是荷蘭人?”
沒什麼不可以承認的,盧燦點點頭,“奶奶,還有父母,在當年的特內裏費空難中去世。”
“哦,上帝!”貝麗絲夫人掩著嘴唇,一臉震驚。
恩潘爵士也被這條消息鎮住了,特內裏費空難,號稱世界最大的空難事故,他自然也聽說過,手指在胸口畫了個十字架,用法語念叨一句,“上帝憐憫世人!”
貝麗絲夫人則從震驚中醒來,忍不住探身隔著茶幾,在盧燦的卷發上摸了摸,“可憐的孩子!”
她以為盧燦的奶奶真的是荷蘭烏得勒支人,所以才有這種略顯失禮的舉動——這是一種很樸素的長輩對晚輩的憐愛,盧燦並沒有感覺有什麼難為情。
其實,瑪麗亞·勞拉·夏洛特隻是在烏得勒支住了一段時間,躲避奧匈帝國解體時各大勢力對貴族的清算,大約兩三年後,傭人帶著她乘坐輪船,躲到遙遠的香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