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3)

他好可憐,我這樣想,或許就像那天我失去爸爸和媽媽時的表現一樣。思量了又思量,我終於還是依依不舍地遞過我心愛的牛肉麵,說:"算了,我還是決定給你了,你別發傻了。"

他又笑了幾秒鍾才安靜,像是一下子停不下來一樣。我撇著嘴角看他,在心裏考慮要不要反悔,可是還沒來得及等我做出決定,他就一把搶走了我的牛肉麵,並且還很不客氣地打開就地吃了起來,我眼巴巴地盯著他,眼淚一時沒忍住,差點奪眶而出。

等吃飽喝足以後,暖媛抹著嘴又是那樣嘻嘻笑看我,我兩手晃了晃,一時慌了神,忙不迭道:"我就買了一碗,再真的沒有了!"

說罷將口袋翻出來給他看,示意口袋裏也真的沒有。

等看到他愈發笑得開心以後,我才發現,現在是我在發傻。

"安安,你好傻呀。"暖媛說,在路燈下他的眉目模糊不清,我愣愣了一會兒,不滿道:"你才傻!你全家都傻!"

猛然感覺到熱流,我隻看到他黑糊糊的身影向我靠近,然後被圈在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安安,"他說,"我想,我以後都不要再弄錯了。"

以後,每個白天黑夜,我都願意做你的眼睛。

這是我在這個世界上聽到的最好聽的情話,我不得不承認,雖然說這句話的暖媛,並不是那個我想要讓他做我眼睛的人,可是,我還是很感動還是覺得內心震撼得像被電連續電擊了十幾年,忽然之間被人救下了,這才疼得眼淚稀裏嘩啦地流。

那種疼痛和著麻痹一直持續了好久,我嘻嘻哈哈傻笑著回了宿舍,躺在床上的時候,仍舊是沒完沒了地"情緒複雜"著,然而古人雲:"樂極生悲。"

一晚上我因為太過快樂而忘了合上蚊帳,晚上我睡到一半的時候,忽然聽到耳邊鬧轟轟地響,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打開手機燈光四下看了看,什麼都沒有,這時,那個聲音有出現了,我這才感覺到聲音源,就在我耳朵裏!

我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一一有一隻不明生物跑到了我的耳朵裏,此時此刻,它還在往耳朵裏麵爬!

心"咚咚咚"地跳個不停,我捂住嘴巴防止自己尖叫出聲,可是卻沒能止住眼淚不讓它流下來。

惶恐一波一波襲來,我心裏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一一我要聾了!縱使知道外麵夜色茫茫,也無法抵擋住我的腳步。

在那一路的夜路中,在夜深人靜裏,我幾乎沒有感覺到害怕,我隻有一個目標,我想見他,再聽一次他的聲音!黑茫茫的夜裏,偶爾會有幾聲狗叫,路燈很稀少,縱使它的有或無,對我來說意義並不大,可是我卻依然希望,它能再多一些、再亮一些。

到達孟祥的房子以後,我驀地"哇哇"大哭了起來,我一邊哭一邊拍門,聽到孟祥問"是誰"也一句話也說不了!

隔了好一會兒門才開,我一時間軟了身子,看都沒看就哭著撲進了他的懷裏,我抽噎著:"爸……爸,我要聾了,我又要聾了!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

我本來就有夜盲症,上天就奪走了我的一部分我的眼睛,而今,他又要奪走我的耳朵,太不公平了……

他的懷抱很溫暖……或者說,他的胸膛很溫暖,因為剛剛從床上起來的孟祥根本就沒來得及穿一裳,我趴在他的胸膛,眼淚全部都蹭在了他的胸口。

我不知道那個時候是怎樣發生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在沉默了那麼久以後會突然撲到孟祥的懷裏喊他"爸爸",也不知道當時他的表情是怎樣,他的心情···又是怎樣……

孟祥將我扶到床上,抱著我一下一下拍著我的背,我嗚咽著,仍舊不停地喃喃"我要聾了,我又要聾了,爸……"

耳朵裏的生物偶爾還是會動一下,通過骨傳聲我聽得格外清晰,我一瞬不瞬地盯著孟祥,他打開手機看了看時間,說:"睡一會兒,等天亮了我們再去醫院。"

我側過臉枕在他的胸口,睡意綿綿而來,然而我卻沒能睡著,因為剛剛我想睡著的時候,那個生物便會動幾下發出巨大的響聲,跟著它一同附和的,還有孟祥的心跳聲。

我趴在那個滾燙的胸膛,這才意思到自己和他說的話,剛剛停歇的淚,不知不覺又滾滾而來……

天才剛朦朦亮,我們便一同起來了,孟祥拉著我攔了車直達市醫院,坐在醫院等待的時候,我枕在他的腿上忽然沒來由地發起了呆,直到孟祥拉我進去我才醒過神來。

給我看治的是個老專家,我看著他手裏的鉗子,連忙躲在孟祥的身後不敢給他看,孟祥哄都懶得哄,直接將我從身後扯出來遞給老專家,說:"有蟲子爬進她耳朵裏了。"

老專家扯著我的耳朵看了幾秒鍾,緩緩道:"卡在耳道裏了。"說完拿著工具塞了進去,我癟著嘴看著孟祥,忽然感覺耳朵裏麵一痛,不覺"哇"地哭了。

"醫生,怎麼了?"孟祥用手捂住我的眼睛,一邊問。

"刺出血了,不過快出來了……"老專科的話剛剛說完,我就感覺耳朵一通,蟲子出去了。

"好了,可以了。"老專科淡淡地說完,便揚聲道:"下一位!"

我跟在他的身後,拉著他的衣服一邊走一邊抽噎,可是那個死佳明卻像啥事沒有一樣淡定地往前走,這讓我很是懷疑,那個抱著我拍拍我溫柔得不像人的人,到底是不是那個佳明呢?

我這樣想著不覺在心裏偷偷罵了起來,走在前麵的孟祥卻忽然停了下來,溫溫柔柔笑道:"肚子餓了嗎?去吃點東西吧。"我愣了愣,張口便道:"你怎麼了?發傻啊?"

他嗤笑了一下,說:"你以為是你啊,發什麼傻!"

說完他就隻是那樣笑,笑容如沐春風,好不得意。我在他身後撓頭搔耳,就是不能明白為什麼這佳明忽然貌似解脫了的樣子。

可是我雖然疑問重重,卻還是沒膽量問出來,縱使他貌似心情很好的樣子。

十八章:戰爭

話說"蟲子爬進耳朵裏卡在裏麵不能出來"這件事還是很丟臉的,因為它的解釋可以有好多個,比如我不講衛生,比如我太粗心,比如比如……理由很多,但基本上都是我個人原因,所以我本來的打算是,不要讓任何別人知道。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暖媛娃娃就是不知道從哪裏知道了。當天下午他一下課就來找我,當時我以為孟祥還在學校裏,預示還在是像平時一樣等他,等了好久他都沒有來,我這才想起,他根本不在學校。

在我剛準備走的時候,暖媛到了。

他風風火火地向我跑來,我還沒來得及和他打招呼他便湊過來趴在我的耳邊看,說:"我都沒有想到世界上還有這樣的事情會發生,你居然就提前創造了奇跡!"他挑眉說,拉著我耳朵的指尖略微冰涼,我撇了撇嘴,不滿道:"你以為你是誰呀?憑什麼要你知道了才能發生?人地球引力在牛頓沒發現之前,蘋果還不是一樣往下掉!"

"得!"他又笑了一下,"我沒你會說。"頓了頓,"還疼不疼?裏麵都流血了……"怔了怔,他驚訝道:"該不會,是那蟲子的血吧?!"

"……"我憋了一口氣,拳頭帶腳一同招呼了過去:"你大爺的死佳明!有沒有搞錯,那是姐姐的血!"說完我自己便先愣住了,"死佳明"那個詞貌似是用來專指孟祥的,但是為何暖媛又成了死佳明呢?我仔細想了一下,補充道:"你們雄性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他"嗬嗬"在我耳邊笑著,嘴裏呼出地熱氣全部都噴灑在我的耳朵裏,我不自主地抖了抖身體,愣是沒忍住"啊嚏"打了一個又亮又響的噴嚏,並且讓我格外滿意的是,還噴了暖媛一臉的口水。

他愣了好久,才呆呆地抬手抹了一把臉,委屈道:"你為什麼要對著我噴呢?"

"誰讓你突然轉過臉的!"我翻了一個白眼,抬手用力地揉了揉仍舊發癢的鼻子,驀地又燒了耳根,在心裏默默加了一句"誰讓你朝我耳朵吹氣!"

有溫柔的風吹過,我眯著眼睛看太陽,心裏想著不知現在閑在家裏的佳明在幹什麼。暖媛見我發呆,便用手在我的麵前搖了搖,不滿道:"好歹我也是一個帥哥,你怎麼可以這麼憂桑地看天空都不鳥我呢?"

我白了他一眼,剛剛準備說"不要face",卻發現了一個事實,事實是:他就是很漂亮。不覺愣了愣,尷尬地轉過臉在心裏默默地鄙視了自己一番。因為即使事實是他長得還算看得過去,但我還是可以以自己的五寸不亂之舌將丁說成卯,可是……我自己也就這樣,還怎麼能對別人的外貌指指點點呢!

"你今天來又有什麼事啊?"我回了一下頭,瞥了一眼籃球場上打球的男生,不禁想到籃球賽上自己的"英勇"表現,立馬又紅了一把臉。

"那個……今天我過生日,你今天晚上有沒有課?"

"……"我無語了一小下下,都這樣說了,我該怎樣告訴他我晚上要上晚自習呢?

"現在就一起過去吧,走!"他將我從地上拉起來,我不知所措地想了一下,問:"假如一個班有66個人,少了一個人會有人發現嗎?"

其實問了也白問,高中和大學是兩個自習製度,不是一個蘿卜一個坑,隻要班長不那麼盡責,逃個晚自習還是很容易的!

暖媛帶我去了他的家,用兩個大方桌拚成了一個大桌子,一共來了差不多三十個人,其中就有那個每次和我見麵必生花火的程靜安。看到程靜安我又想到了佳明,一個不留神就多看了那個美眉幾眼。

待我反應過來,那個美眉已經很不耐煩地將竹筷子在瓷碗上敲了半天:"拜托你丫的,要動手就開始,別在那裏扯著眼看老娘!"一樣的語氣,我猛然想起來,孟祥就是被她害得休學的!

"你大爺的!你不說我都差點忘了,暖媛都說不怪孟祥了你還攙和個啥?海的佳明被勒令休學了!太無恥了!"

說歸說,我可沒有真的動手的準備,要知道,世界上沒有不漏風的牆,要是動手了,孟祥絕對會知道的!想起那天看完醫生回家後的事情,我都覺得毛骨聳然,他居然主動打電話給程老師,告訴她我的耳朵被昆蟲占據了,還在治療的過程中出了血,害得程老師擔心了好久,天天打電話來問怎麼樣怎麼樣了……

"老娘讓你吃!"我還在發呆,那程靜安忽然用勺子舀了一匙辣椒油倒進了我的飯碗裏!我愣了愣,是可忍、吃飯不能忍!

"姐姐請你吃雞屁股!"我挑了一個油膩膩的雞屁股丟進了她碗裏,暖媛在旁邊愣了一瞬,忙側身說"哎……"一句話沒說完,程靜安又舀了一塊生豆腐砸進了我碗裏:"給你吃豆腐,補胸!就你這樣的飛機場,還敢說是‘姐姐‘,真他大爺的丟臉!"

呀呀呀!啥都能說,就是這個不能!我眼疾手快,舀了一勺酸菜魚裏的花椒蓋進她的碗裏:"口臭,要換換味道!"

"……"

"……"

……

在我們演變成人身攻擊之前,暖媛終於忍無可忍了:"你們給我停下來!本少爺一年隻過一次生日好不好?!"

我愣了一下,撇嘴道:"說得好像別人一年都過兩次生日似的!"

暖媛抽了抽嘴角,其他的都像沒事人似的,我這才發現,有兩個娃娃甚至還興致勃勃地坐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看到戰事被攪還顯出一副極其遺憾的樣子!

"無恥!"我輕聲咕噥了一句,然而,很不幸的,我忘了自己的臉正對的方向還是程靜安,就這樣,本來還有可能平息的戰爭再次被我挑起!

"你他大爺的說什麼!老娘再說一遍,孟祥那人渣被開除的事不是我告發的!那麼大的事,你以為憑學生就能擺平的?一人做事一人當,老娘敢做敢為絕不賴賬!"

我搖搖頭,鄙夷道:"我絕不相信,暖媛說他是不會說出去的!而你也說過,是不會讓我們好過的!"

十九章:外人

"那話老娘是說過,但狠話誰不會撂!就你丫白癡當了真!老娘說沒有就是沒有!"

她將桌子拍得啪啪直響,忽然之間,本來鬧哄哄的房間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我呆呆地看著程靜安,透明的淚水一寸一寸淹沒她的眼。

我原來不知道,再強悍、再堅強的人也還是會哭。

明知道那不可能是我的原因,我還是毫無條件地選擇了投降:"好了,對不起了,我冤枉你了。"

可是她還是哭,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女孩子這樣哭過,臉上幾乎看不出悲傷的情緒,可是眼淚就是一顆一顆不停地往下掉。是不是,因為我從來沒有過,所以才會覺得很迷惑。

暖媛愣了一下,說:"靜安,你別這樣。"一聽到"靜安",我又下意識地回頭看,卻忽然意識到,他是對程靜安說的。

他忽閃著眼睛,充滿了傷悲,其他人也都默默地歎了一口氣,我忽然記起來,今天他過生日,於是舉起酒杯嘻嘻笑著說:"暖媛,生日快樂。"

這一聲祝福在本來安靜的空間裏顯得格外明顯,我忽然想起我自己十八歲的生日,孟祥也為我微笑祝福。

上天何其善良,讓我在長大之前就遇到他,從此,便不怕孤單。

但我的這個矯情隻是一個小小的插曲,在哭的程靜安還是在哭,而且越來越洶湧。我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問暖媛:"大概不是我的錯吧?和我沒關係吧?"暖媛輕輕"嗯"了一聲,低下頭的瞬間就隱去了眼裏的淚水。

我就迷糊了,在心裏默默地思考,是不是在之前的記憶,都是孟祥給我的,其實我是出了車禍失了憶,其實我和暖媛與程靜安早就認識而且感情還很好,或許是青梅竹馬,所以,現在他們兩個看到我,總愛做一樣的事,而且都會有眼淚。

"哎……"座中有個男生輕輕歎息了一聲,道:"阿年,你也勸勸靜安,讓她別哭了!"

暖媛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我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始終有深深地罪惡感,小小思考了一下,我弱弱地想,也許…我可以戴罪立功。於是我慢慢地挪到了程靜安的身旁,用一副大姐姐的樣子說:"你也別哭得這樣凶,沒有什麼苦是熬不完的,沒有什麼痛是忘不了的,因為我們在成長啊!"

我也沒想到,這輩子我還會說出這樣有深意的話來,要是孟祥佳明在這裏,他一定會嘲笑我哪根電線搭錯地方了!

暖媛愣了一下,剛張口說了一句"安安……"程靜安便忽然向我撲來咬住了我的鎖骨——

不要問我,我也很迷惑,我也很無奈。

大概過了好幾十個世紀那麼久,才有男生反應過來,急忙把程靜安從我身上拉了起來。一群人鬧鬧哄哄的,"有沒有搞錯,程靜安你居然是個同性戀,怪不得大爺追你追了那麼久都不答應……""Kao你大爺,有木有搞錯!"……

我顫顫巍巍地從地上爬起來,捂著胸口就是不敢鬆開。

暖媛拉開我的手,看了看,紅著臉道:"也沒什麼,就是紅了一點。"

我撇撇嘴:"很疼好不好?"自己湊著眼睛瞧了瞧,也驀地紅了臉——TMD,真像"鎖骨上的小草莓"!

暖媛動了動喉結,想了好久才說:"安安,對不起。"頓了頓,"你也不要怪靜安了,她其實……"他撓了撓頭,貌似很難表達的樣子。

我嘻嘻一笑,說:"我當然不會怪自己的啦!"說罷我往凳子上一坐,從新拿了一個碗正準備吃東西,那個哭得正歡的程靜安卻忽然停了下來,她不滿地拍了拍桌子,問:"老娘我哭得這樣傷心,你還有心情吃飯?!"

我愣了一下,迷惑問:"你哭得那樣傷心,我為什麼應該沒有心情吃飯?"

周圍的人都"撲嗤"笑了,其中有個男生拍了一下暖媛的肩膀,說:"你小子在艾艾走後就一直萎靡不振,沒想到今天卻給咱們帶回了一個經典呐!"

我低著頭吃東西,假裝沒有聽懂他們的談話,話說現在的小孩咋都這麼"不講人情世故"呢,好歹我還是個女生呀!就這樣當著人家的麵,說這麼露骨的話,我可是會不好意思的呢!

就這樣自戀了一會兒,我忽然想起了對麵的程靜安來,下意識地抬頭看她,她卻是滿眼含淚,看著暖媛,問:"阿年,你是不是已經忘記艾艾了?"

她的聲音清清脆脆,我有些尷尬地坐在一旁,畢竟……畢竟,他們所有人都知道那個"艾艾"是誰,隻有我一個人不知道。在這個小小的圈子裏,我是那個唯一不知道故事的人,我…隻是一個外人。

"靜安,"有人說,"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你又不是沒看到那時候暖媛有多難過!"人總是要往前走,不能往後看,因為不是會被留戀,就是會被留下。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暖媛的肩膀,朝暖媛鄭重地點了一下頭。

可是暖媛卻一直愣在那裏沒有反應,他的兩隻黑色的眼睛有些放空地盯著程靜安的方向,白色的風光鋪了他一身,鋪在他的臉上分明了臉上的層次,忽明忽暗。

"就這樣了,以後就不要再提了。"良久以後,暖媛說,他緩緩灌了一大杯啤酒,白色的泡沫在他的嘴角停了幾秒鍾就一點點消破了。

"你是想要逃避麼?"程靜安紅著眼睛逼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