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車上。

前座的大叔,可能是不知道世界上有耳機這種東西,開著外音,看了一路的短視頻。

後麵的小孩,或許是作業沒做完但暑假就快消磨完了,斷斷續續地也哭了一路。

一對小情侶也吵了起來,男的罵罵咧咧,女的哭哭啼啼,最後還給大夥表演了一個叫“分手” 的節目……

天氣燥。

人似乎更燥。

車廂的人,臉上都有些焦躁和不耐,已經有人忍不住罵了句“艸,煩不煩啊”。

但沒點名字沒點姓,沒點你媽戴眼鏡。

成效甚微。

誰都裝作不是在說自己。

倚窗的少女是個異類,她一直很安靜,頭都沒抬過。

一頂編織帽擋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一截瘦削的下顎,搭在窗沿上的手腕細瘦嫩白,還係著一圈紅繩,繩子上綴著一輪金“月”。

她出生於中秋之夜,月圓星燦,然蟲鳴未絕,夏意未散。

爸爸給她取名叫夏未涼,小名亮亮。

在與明明已經到了十七歲,但智商似乎還停留在七歲的“弟弟”的朝夕相處中,她練就了“鬧中取靜”這門武功。

這令人窒息的環境裏,她戴著耳機,神情淡漠地看了一路的風景,眉頭都沒蹙一下。

眼前,那成片的小樹林、蜿蜒曲折的鄉間小路、沒什麼設計感的農村民居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鱗次櫛比的高樓廣廈、寬窄一致的柏油馬路、連高矮胖瘦都一模一樣的綠化植物。

一切都在很刻意地提醒著她——“你到了。”

鄰座的小夥明顯是個“正常人”,忍耐快到極限,眼看那攥緊的拳頭就要對前座大叔的後腦勺來一下時——

“下一站是本次列車的終點站‘容城南站’,請要下車的旅客做好準備”,端莊沉穩的播報音在耳邊響起。

世界再次維持住了它的表麵和諧。

一下車,老人就掐著點打來了電話。

外婆絮叨了半天,重複著意思差不多的話。幾分鍾後,外公搶過手機:“外公的退休工資有不少錢,別要霍家人的錢,有事就跟外公打電話,知道嗎?”

最後,又再次重申了那句——“無欲則剛”。

半個小時後。

地鐵上,兜裏的手機又震了起來。

看著屏幕上赫然兩個字——“霍栩”,她有些牙疼。

按了接聽。

“喂,你下車了嗎?”語氣並不友善。

夏未涼“嗯”了一聲。

“在哪兒?”霍翊又問。

“路上。”

“艸!你大呢?大呢?r鍵被狗吃了啊,玩個石頭人都玩不明白……”

霍栩突然吼了一嗓子,刮的她耳膜有些疼。

她抿了下唇,默然地將耳機音量調小了些。

那邊的背景聲有些嘈雜,鍵盤敲擊聲混雜著斷斷續續的攻訐和謾罵,間或還傳來“歡迎黑色玫瑰的白銀大神xxx”、“歡迎巨神峰的黃金大神xxx”……

一口一個“大神”喊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搞顧客的心態。

霍栩一邊跟她講電話,一邊指揮隊友開團,忙的像大國總統。

她出了地鐵站。

這裏是個商圈,四周高樓林立,奢侈品牌的logo很是醒目,每家店麵都掛著印有明星代言人的巨幅海報。海報上有當紅的小鮮肉,也有長盛不衰的實力派“臘肉”,清純玉女有,走黑紅路線的禦姐也有,國外的影視巨星也不少……問題在於,她掃了一圈,認識的沒幾個。

趕上了下班的時間,都市白領穿著職業裝,三五成行地從她眼前路過。

也有幾個人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著她——

因為“土”。

少女長的很好看,但是衣著打扮明顯和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霍栩半天沒說話。

夏未涼有點心疼話費,正想掛斷電話時,小少爺又開口了。

“我爸怕你走丟了,讓我來接你回家,但,”霍栩話音一轉,語帶譏諷,“你這麼大人了,真走丟了怕不是個傻子吧?”

“我可以自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