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鬱,你頭發亂了。”
少年臉頰發燙,眼睛裏情意灼熱,仍克製地站在原處。
他過了兩秒才啊了一聲,胡亂捋順耳側的碎發。
“那,明天見。”
明天不會見了,爸已經買完了機票,連搬家都沒有告訴任何人。
溫鬱喉頭發苦,想最後看一次少年黝黑的眼睛,又覺得多一個動作也是多一秒欺騙。
“我先走了。”
再開口時都沒法偽裝一個笑,溫鬱索性轉身不再看他,拉緊書包匆匆往回走。
夏天真熱埃熱得人襯衫濕漉漉地貼在後背上,掌心也像是總被他牽過一樣燙。
少年突然追了上來,用力抓住他的右手。
“你還沒有和我說再見。”
“你是不是生氣了?”
溫鬱隻覺得自己喉嚨上都在淌著汗,他輕輕笑了一聲,任由對方拉著自己。
“我剛做完手術,腦子不太清楚。”
少年湊了過來,想俯身親一親他,又像是怕把他給親壞了。
隻是很聽話地鬆開了手,聲音都帶著懶倦的青澀甜味。
“明早給你帶蛋黃青團吃,我陪我媽親手做的。”
溫鬱控製自己不要點頭答應,佯裝是被逗得惱了,飛快地看他一眼,快步回家。
小胡同被夕曬照得地麵發煙,有大爺靠在門前上馬墩旁搖著扇子,收音機有一搭沒一搭地放著戲。
“當日裏好風光忽覺轉變,霎時間日色淡似墜西山。”
“在轎內隻覺得天昏地暗。耳聽得風聲斷,雨生喧,雷聲亂。”
黃昏裏的街道像是永遠到不了盡頭。
溫鬱腳步倉皇,像是被什麼勒得喘不過氣來。
他突然想頓下幾步,聽完後半句在唱什麼。
“樂聲闌珊,人生呐喊,都道說是大雨傾天……”
半闕詞沒有唱完,飛機驟然震蕩一晃,機艙裏有女人在低聲驚呼。
溫鬱睜開眼睛,發覺自己的手搭在陌生人的手背上,也不知道這樣靠著睡了多久。
他觸電般拿開手,啞聲道歉。
“對不起,睡太熟了。”
旁側乘客不作回應,繼續瀏覽財經報紙上有關石油跌價的報道。
空姐對這種程度的顛簸不以為意,清了下嗓子笑著說:“先生,請問您喜歡牛肉飯還是雞肉飯?”
溫鬱緩了幾秒,像是踉蹌著從夢境裏掙脫出來,回了個笑。
“一杯咖啡,其他的不用了。”
空姐動作麻利地倒了一杯熱咖啡,又問他身側看報紙的男人。
“您呢?”
男人淡聲開口:“冰水。”
溫鬱正低頭喝了一口,隨著空姐遞出的杯子看了身側的人一眼。
他像在哪裏見過他。
“還有多久到北京?”
“聞先生,還有七十分鍾。”
溫鬱隻當是聽錯了,笑道:“你姓聞?”
男人看了過來,目光終於與他短暫相對幾秒。
溫鬱的手握緊了椅靠,在看清他麵容時開始顫抖。
空姐早已離開,整個機場昏暗寂靜,連窗外都是連綿的雨雲。
他像是被浸入另一人的夢裏,被那個男人盯到周身的神經戰栗起來。
“聞……璵。”
男人露出淡然的笑,放鬆地躺回椅子上,繼續不緊不慢地看報紙。
“還記得我叫什麼,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