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嬋嚇了一跳。
但佟子衿顯然顧不上那許多，高聲質問：“真的假的，朝廷當真要護著尼堪外蘭？”
她手指骨節強力捏著，氣憤卻不能發作。
若是站在明廷的角度，尼堪外蘭殺敵有功，雖然誤殺了兩個女真首領，也不是什麼要緊事，給點銀子，封個官，就能打發了。
人命都是小事，畢竟他們殺的都是女真人，說屠城不也是屠了，眼睛都不眨一下！
這不是後世多民族大團結的中國，這是一個民族矛盾與激戰的時代，滿、漢、蒙三族在未來的幾十年裏，會持續不斷地交戰、殺戮。
這不是佟子衿想看到的一幕，可她的力量還不夠。
女真現在四分五裂，大的部落就有建州、海西和野人女真，其中又包括無數小部落。
經過幾代人的遷徙，建州女真主要分布在撫順、遼東一帶；海西女真在鬆花江一帶；野人女真在黑龍江和烏蘇裏江流域，三大部落基本覆蓋後世的東三省。
部落眾多，各分勢力，彼此之間既是姻親關係，又不停地交戰，爭奪地盤、食物和兵器。
如果有個人能站出來統一女真族，就好了。
不管是對抗蒙古，還是明朝廷，都有了說話的底氣。
她腦子裏閃過這一念頭，頓然就醒悟過來，這個統一女真的英雄，除了努爾哈赤還能是誰？
沒有人比他更合適！
轉了一圈，她決定相信努爾哈赤，既然曆史上的東果能活到75歲，就證明他們一家子沒有受到牽連。
根據既定的結果往前推過程，即便存在著一定的誤差，至少也是顆定心丸。
可惜，她安心得太早了。
似乎在朝廷敕令下達後，佟家就解除了一級警報，兩個弟弟該幹嘛幹嘛，佟子衿也繼續教褚英說話，不過成果進度依然為零。
他對外界聲音、事物的感知能力都不弱，但就是不肯開口。排除心理障礙，隻有可能就是——真的學話慢。
承認兒子不是天才沒那麼難，一輩子平安健康挺
好的，要什麼自行車啊！
天色漸晚，東果還沒回家，褚英顯然急了。
他四周轉轉，看看小白，又指著姐姐平日裏坐的小板凳，不依不饒地問奶娘。
佟子衿趁機教他說“姐姐”，奈何褚英崽崽執拗地揚起小臉，就是不肯開口說一個字。
親媽活成了後媽的樣子，她也不想的啊。
“小小姐跟著大太太去了副總兵府，她呀，有小寶寶了！”院子裏唯獨小嬋是好人，從來都把小孩子當大人，一字一句傳達給他。
要佟子衿來說，東果還真的有可能是小福星，楊溱溱入府兩年都沒動靜，兩個人膩歪在一塊，不出半月就中了頭獎。
不管男孩兒女孩兒，佟家總算又有了喜事。
這不，警戒線一撤掉，她忙帶著東果回了副總兵府，勢必要給小外甥女多討要些禮物來。
佟養真跟著一塊兒回了嶽父家，佟養性又在軍隊當差，怪不得她覺著今兒晚上這麼安靜，滿院子都是蛐蛐兒的叫聲，還有些惱人。
“小姐！小姐！”小蝶跑到門口摔了一跤，顧不上灰頭土臉就往裏頭衝，“外頭來人”
她話沒說完，就見小院門口圍上了官兵，一個個執行命令的樣子，好不冷酷。
“我佟家都是良民，你們這是作甚？”佟子衿起身上前，試著與其交談。卻見為首的一人奔她解釋，另一人則是繞到後方，抓住了褚英。
她臉色驟變，渾身血液發瘋似的悸動，連嗓音都不自覺變得尖銳：“這裏是佟家，你們要幹什麼！”
麵前的官兵冷著一張公事公辦的臉：“總兵大人下令，帶努爾哈赤長子去總兵府坐坐。”
李成梁？抓褚英？
什麼仇什麼怨？！
奶娘的驚呼聲，小嬋的尖叫聲，以及褚英的哭聲。
佟子衿很久沒聽過這孩子哭了，自他能爬行、走路以來，一掃孕期的小磨人精形象，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即便是不說話，也能清楚表達自己的需求。
東果偶爾不被滿足的時候，
還會哭唧唧地求抱抱，褚英卻完全不會，他不說，也不哭。
一聽孩子哭了，她什麼都顧不上，扭頭就往回跑，誰料身後的官兵一手製住她的胳膊，讓人動彈不得。
男女體力本就懸殊，更何況是一個孔武有力的官兵。
佟家的隨從受兵器的威脅，沒能及時上前製止，院內的女眷也幫不上什麼大忙，佟子衿隻得眼睜睜看著小白被一腳踢飛。
小嬋和奶娘一人抱著官兵的一條腿，也挨了幾腳。
遼東望族說著好聽，歸根究底不過是商賈之家，論起地位來，連區區十幾個官兵也奈何不得。
“你們幹什麼，強盜嗎！”佟子衿捏緊了拳頭，恨得牙癢癢，可她不能從儲物空間裏掏出鳥銃。
眼下敵強她弱，倘若鳥銃走了火，整個佟家都有可能受到牽連。
她死死盯著眼前這個人，濃眉大胡子，三角眼薄唇，右頰中間有顆痣，一旦他有落單的一天，必殺之！
“總兵大人下令，帶努爾哈赤長子去總兵府坐坐。”他眼中沒有丁點笑，又重複了一遍。
這一次佟子衿聽得仔細。
他說的是，帶努爾哈赤長子，而非褚英！
摳字眼來看，便是努爾哈赤惹的禍端，與佟家無關，隻牽連了褚英一個孩子，因為他是努爾哈赤的長子！
“為什麼”下唇被她咬破了皮，殷紅如血。
那大胡子輕哼一聲，與其極其輕蔑：“努爾哈赤不識抬舉，非要同我們大人作對，想處置誰就處置誰，未免太拿自己當個人物，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是誰！”
他沒有多看得起尼堪外蘭，隻是單純看不起女真人，連傲慢都算不上，純粹就是蔑視。
他手一鬆，佟子衿跌倒在地。
看著褚英被人抱走，她兩眼一模糊，耳畔突然傳來一聲撕心裂肺地呐喊：“額娘——”
褚英會說話了！
她心口一陣絞痛，那種即將失去兒子的感覺緊緊包圍著她，像掉進了穀底深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