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皇帝是以“元棣”的身份麵對她。
以至於黎晚都會忘了站在自己麵前的人是掌握著全天底下人的生死的人。
其中也包括她的生死。
而現在,站在自己麵前的人,是皇帝。
天子的威儀和壓迫感撲麵而來。
如果是曹鈺,此時怕已經跪下請罪了。
黎晚自然也知道自己正站在危險邊緣,她下意識停頓了一下,腦子裏浮現出黎歡那道纖細窈窕的身影。
她與黎歡其實並無深交,可卻記得黎歡對她的善意,小時候黎晚曾跟著母親去到那個巨大冰冷的黎家,在所有人報以高高在上輕視的目光時,是黎歡主動牽起她的手,她始終記得黎歡叫她晚姐姐時那張溫和善意的笑臉。
黎歡不該因為家族裏一些人的野心而葬送了這花一樣的生命。
黎晚無法狠下心來置之不理,她定了定神,凝視著皇帝冰冷的鳳眸,輕聲說道:“我隻是在想,如果不是幾月前我做的那一場夢,那是不是我這一生的命運會走向一個截然不同的結局,最後是不是也會在刑場上和黎家百餘口人一起被砍頭。”
她語氣十分平靜,但說出來的話卻有如驚濤駭浪直直拍向皇帝。
皇帝瞳孔驟然一縮,眼神驚駭,心髒幾乎有戰栗般的疼痛感,後背一陣發涼。
他心有餘悸的看著黎晚的眼睛。
她不閃不避的凝視他,雙眸烏潤,明亮,坦然。
皇帝記得,黎晚說過的那個夢。
黎家謀逆,滿門抄斬,其中也包括她。
如果不是那個仿佛預知未來的夢,她未曾向他投誠,他會一直冷落她,不會給她一絲走近自己的機會。
而等到最後清算的時候,她也會同黎家一起,被他親自下令斬首。
一想到這,皇帝心口便劇烈悸痛起來,臉色都有些蒼白。
黎晚主動伸手牽住了他的手,立刻被他用力緊緊攥住。
她仰起頭,看著皇帝,眼底帶著幾絲不忍悲憫:“黎家但凡參與謀逆者,罪無可赦,但黎家上下百餘人口,其中又有多少毫不知情的人,如我、如我父親母親、兄長弟弟一般?”
黎晚說道:“人命非草芥,而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他們會哭會笑,有的或許奸惡野心勃勃,他們罪有應得,但也有人與世無爭,與人為善,一生不曾做過惡事,如黎歡,總以善意待人,她還隻有十六歲,還沒來得及長大,還沒嚐過這世上的酸甜苦辣,卻被一些人的野心而被無辜牽連,白白送了性命。”
她放柔了聲音,眼神溫柔而悲憫:“皇上難道不會覺得可惜嗎?”
皇帝定定地盯著她,鳳眸裏的冰霜漸漸融化,緩緩漾開波光。
他緩緩低下頭來,用額頭抵著黎晚的額頭,鳳眸凝視著她:“阿晚,你贏了,朕的確覺得可惜。”
他的確被黎晚的話打動。
但更多的,是他被黎晚最初的那番話給震撼到了。
他差點就親自下令殺死了他此生摯愛。
隻是想想,他都忍不住一陣後怕。
直到此時,都依舊心有餘悸。
皇帝想到黎晚做的那場夢,突然有些不安,在那場夢裏,他是殺死她一家的人。
不止是在夢裏。
她入宮以後,他也待她很不好。
皇帝摸了摸她的臉,說:“阿晚,若朕早知道會愛你至此,你剛入宮的時候,朕一定不會對你那麼不好。”
黎晚忍不住笑了笑:“傻子。”
皇帝掐掐她的臉道:“你才是傻子。”
明明那黎家嫡係對她一家毫無半絲溫情,更是將她送進來當犧牲品,她卻隻因為黎歡對她稍有善意,就冒著那麼大的風險為那些人求情。
“你如此對他們,隻是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因此領你的情。”
黎晚笑了笑:“我也沒想過要誰領情。”
兩人也不再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結。
皇帝道:“既然你不想去打獵,那等會兒朕帶你去個地方。”
黎晚有些好奇:“什麼地方?”
皇帝挑了挑眉,隱隱有些得意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
兩人沒有驚動任何人,牽著疾風出去了。
皇帝沒讓黎晚自己騎馬,而是和他共乘疾風。
出了營帳區,兩人才上馬。
黎晚坐在皇帝身後,摟住皇上的腰。
腰帶一束,皇帝的腰堪比女子的腰,隻不過手一放上去就能感覺到的力量感和女子柔軟的腰肢是完全不同的。
皇帝縱馬奔向叢林。
嫌黎晚抱的不夠緊,卻也不說話,隻是一夾馬肚,口中輕叱一聲。
疾風驟然加速。
黎晚一驚,原本隻是堪堪摟住皇帝,一加速她立刻整個人都貼上去,雙手緊緊抱住了皇帝的腰。
皇帝得意的翹起嘴角。
疾風速度不減地衝進了叢林,靈活矯健的閃躲途中的障礙物。
黎晚幾次都覺得要撞到樹上了,嘴裏發出驚呼,一顆心都跳到了喉嚨口,但疾風總能險險地避過,幾次過後,黎晚感覺自己受不了這個刺激,幹脆抱緊皇帝,把臉貼到他背上閉上眼不看,隻聽到耳邊風聲呼嘯和皇帝沉沉地笑聲。
黎晚感覺已經過了很久。
疾風卻還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黎晚忍不住問道:“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