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木鳥飛、木鳥飛、木鳥高高飛!”
大明木鳥皇帝身著明黃龍袍,頭戴烏紗翼善冠,美髯垂胸,端坐明堂之上,微垂了雙眸看著三跪九拜的眾朝臣,淡漠的內心毫無波瀾,在張紹民協助下將政務處理得四平八穩。
他登基稱帝十年來,大明版圖擴張一倍,平遼東戰事,恢複舊山河,西部各蕃改土歸流,遵循王道教化,功績不可謂不大,是以後世史書常為他的年號後冠以中興之名,以彰顯其功績。
不過他依舊有難啃到硌牙的心腹之患讓他無法安枕——江南的商賈勾連官僚勢力,一直以來都在尋求將財力轉化為對抗皇權的政治權力。
他知道天香將富可敵國的夙安樓收入囊中,豐厚的收益通過她的施政滋養了生民,可他沒有一個為百姓社稷甘願奉獻所有的馮素貞——
那個曾經逼著他不得不咽下將皇妹嫁給女子這樣屈辱苦果的女駙馬!
當年皇帝答應下來這門婚事,天潢貴胄總歸心裏有些被逼無奈的不忿和置氣,但近些年,他看著滿朝私心重重的大臣,便常常想起那個龍姿鳳章的妹婿的好處來。
他與天香多久沒見過麵了呢?皇帝心裏掰著手指算了算,大約有七年了啊,雖然偶爾會收到她的信函,但對於親妹子天香公主那些奇妙的經曆,他渴望知曉的更詳細些,比如——
馮小姐到底使了什麼手段蠱惑了自家妹子?天香天性風流多情,真就死心塌地吊在那一棵樹上了?
皇帝自言自語念叨過兩次,魏公公便千方百計要為皇上分憂,真就在某一個燥熱無聊的夜晚奉上了幾本書。
“新女駙馬、公主駙馬二三事、論駙馬尚公主的姿勢、折在公主駙馬手裏的男人們……”皇帝手上翻著嘴上還念了出來,然後那雙丹鳳眼越瞪越大,眼珠子都要驚得掉了出來,“作者:木兄。內容虛構,若有雷同,純屬巧合?”
他瞥了瞥攏著雙手垂首斂容的魏公公,沉吟良久,漲紅著臉低聲道,“告訴皇後,朕不過去了。”
魏公公長眉一垂,欠了欠身子,“喏。”
皇帝顫顫巍巍地翻開書頁讀起來,文筆一般,但貴在描繪平實,感情真摯,竟讓他一時間通宵達旦不可自拔,一本接一本地讀了下去。
連著幾日,皇帝上朝都沒什麼精神,大臣們看出他心不在焉,便也沒怎麼上趕著觸黴頭煩擾他,一個個乖巧地早早下朝回府。
“皇上,現在天下太平,請皇上保重龍體,切不可過於勤政勞累。”張紹民忍了幾日,打聽到皇帝近幾日連著夜讀詩書,終是有些看不下去,在下朝前不得不多一句嘴。WwW.com
皇帝被他驚得一跳,心虛之下音量稍高,“愛卿所言極是!朕知道了!”
李兆廷也在一旁附和,“皇上這幾日神情懨懨,必是少眠憂思所致,不如請太醫院看看。”
“不必不必!”皇帝幹笑著忙擺了擺手,“朕做幾下木工就好!”
“皇上……”兩人異口同聲,又待要說什麼。
皇帝心下驚惶,提起衣袍,抬腳就走,衣袖一擺。
“下朝!下朝!”
折在公主駙馬手裏的男人們怎的如此之囉嗦!
為救李郎的那折女駙馬黃梅戲在朝堂嚴令禁止了,可新女駙馬係列卻因皇帝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獲得了極大的成功,一度引發京城紙貴的盛況。
那位執筆的“木兄”數著白燦燦的銀票開懷不已。
公主與駙馬之間的孽海驚情豁然坦露市井,卻又因有著“虛構”之名,充滿了雲山霧罩的神秘和爭論,甚至劃分出了公主擁躉和駙馬信徒。
也不乏數不盡的和事佬隻求兩人鶼鰈情深、長相廝守,自然還有不少癡男怨女將那女駙馬與李兆廷、公主與一劍飄紅等各自編個圓滿的結局。
天香在杏兒屋裏翻了翻市麵上相當暢銷的《女駙馬之郎情妾意》,心中一陣煩惡,“這李兆廷也太不符合原型了,馮素貞怎麼能夠給他生孩子!燒了!通通給本公主燒了!馮李二人隻能有勞燕分飛的結局!”
公主殿下氣得磨牙霍霍,她私心支持杏兒出版新女駙馬,可不是為了讓那些不明就裏的人來傳揚駙馬與旁人的情意的!
杏兒拿著筆悠悠一歎,在封皮上畫個圈,圈裏寫個“禁”字——公主殿下也忒小氣了。
也罷,眼不見為淨。
暑去寒來,枯葉零落作塵泥,隻待來春更護花。
馮素貞脫下綢緞長裙,換上粗布短褐,將青絲隨意綰在腦後,再熟練勾出兩筆刀裁的清秀眉峰,配上挺拔的鼻梁和霜白的薄唇,活脫脫一個普通百姓家裏俊逸非凡的俏郎君。
一如往年慣例,她肩上伏著個小包裹推開門扉,卻見天香牽著個渾身黑黢黢的小毛驢站在庭院裏瞧過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長長睫毛下忽閃忽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