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下個月我們可能就不來看你了……欣欣六年級馬上就要考初中了,現在學校分流,要是不讀一個好的初中,後半輩子隻能進廠了,你也不想讓欣欣像你……算了,我先走了爸,你照顧好自己。”

“那個……爸,下個月我也來不了,來回一趟不少錢,你也知道,舒妮對你有意見,那個……我。”

看著麵前一雙兒女一個個找借口,許一朝將麵前的茶杯狠狠砸在地上,氣喘籲籲指著搖搖欲墜的破舊木門:“滾,都滾。”

“爸,那我們先走了,你照顧好自己。”

許欣欣眼眶紅紅的,許曉民吊兒郎當的晃蕩著肩膀,卻長長舒了口氣,仿佛是一種解脫。

姐弟兩人對視一眼,默默起身離開了養老院。

許一朝站在窗口望著毫不回頭的一雙兒女,眼裏充滿怒火,卻又癡癡的望著兩人的背影。

“老許,吃飯了,吃了飯早點睡覺。”

一個大胖護士推著一個黢黑的餐車從外麵進來,一個發黃的饅頭,一碗小米粥,關鍵是那小米粥居然能用肉眼數清楚。

許一朝的火一股腦都發在護士身上:“我兒子女兒不是剛給了錢,怎麼還吃這。”

護士也不慣著,聲音更大:“給什麼錢,隻給了住宿的錢,夥食費還欠著呢,就這,愛吃不吃,還有啊,這個月你沒有交娛樂費,以後你不許去棋牌室不許看電視,要是被我看到偷偷去,你給我小心點。”

護士不知道從哪變出根針在許一朝麵前比劃了幾下,嚇的許一朝急忙縮回了脖子。

這胖妞的心腸也忒狠。

他真紮呀。

“哼,賤皮子。”

大胖護士輕哼一聲,幹脆連饅頭和小米粥也一起端走了。

“我的晚飯……”

回答他的隻有那間不足十平米的陰暗房間,還有大胖護士用力關門後門板發著噔噔蹬的來回晃蕩聲。

木然的坐在床上,看著布滿老年斑的雙臂,就連握拳都沒有力氣了。

哎。

許一朝歎口氣,慢吞吞的挪動身體,默默躺回床上,眼睛死死盯著已經發黑的天花板。

連個電視都不給看。

哎。

想當年,要是好好努力,也許能考一個好的大學。

也許,工作時不要隨便混,興許能混個高層,也不用在下崗的大潮裏成為倒黴的那個。

也許,娶一個良配,就不會染上惡習。

哎。

時間怎會過的如此之快。

二十歲,心比天高。

三十歲,揮霍青春。

四十歲,渾渾噩噩。

五十歲,人嫌狗厭。

六十歲這年,他在養老院都被一個大胖丫頭用針紮,給兒子買不起房買不起車,兒媳婦連孫子都不給看,女兒稍微補貼一點,在夫家連頭都抬不起來,他自己活得連狗都不如。

此生,隻以為蹉跎了自己的歲月,卻在此時才發現,他何止是蹉跎了自己。

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許一朝反思自己這一生,過的何其失敗。

縱然萬般後悔,偏偏此刻垂垂老矣,縱然那些錯過的人生選擇點無數次在腦海裏閃現,此時偏偏隻能捶胸頓足,隻能一次又一次的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