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地球的典籍中有一句看起來很文雅的話,寫得是:縱我當時知有淚,初心不肯不逢君。
這話用來描述很多人都恰當。但似乎對於很多人還算完滿的結局上,又顯得不那麼恰當。
奧迪斯曾經說過一句,斯特萊茵銘記於心。他說:我隻是個普通人,如果我是主角,這一定是個悲劇。
不,有時候斯特萊茵覺得,倘若自己是主角,這才是個看不到終點、望不到盡頭的悲劇。
奧迪斯不喜歡他,他一直都知道,奧迪斯也不喜歡喬休爾、不喜歡程玉,對任何人都沒有真正的情意。他誰也不愛。
對於程玉,是青梅竹馬少年,是故人離世後的未盡之恩,對於喬休爾,是半生走來惟有這一分溫暖,隻受過軍團長的提攜信任,而對於自己……
隻是不厭煩而已。
斯特萊茵想著這些時,奧迪斯正坐在至高無上的起源星帝宮中跟蕭元帥聊不死族的特質,並且將身上的特別之處一一記錄下來,還問了有關於程玉這些年的事。
程玉這些年過得雖然不辛苦,但也實在說不上是神仙日子。一開始,他對於程辭的降生耿耿於懷,幾次有將人掐死一了百了的念頭,覺得這隻是一個錯誤,本不該留存在世界上,可每次臨到關頭,卻又下不去手。
後來程辭長大,每次顯露出虛空之物的特性時,他就會想起一些不堪的回憶,等到恢複記憶的治療做完的時候,程玉陷入了非常嚴重的精神疾病上,煎熬了兩年才走出來,將以往的事情漸漸淡忘。
當這些診斷書的電子版從蕭凜的個人終端裏傳輸過來的時候,奧迪斯一直帶笑的神色似乎凝滯了一下,那張微笑的麵具寸寸破裂,露出近乎沮喪的麵貌。
這實在是非常難得的場麵。蕭凜饒有趣味地看著他,看著眼前的“同族”伸手抹了一下臉,強硬而又勉強地露出笑容:“既然當時不想知道,又為什麼後來要做這個治療呢?真是蠢貨。”
因為奧迪斯知道,程玉恢複的那部分的記憶,幾乎可以用慘烈的來形容。包括他這麼多年的反複洗腦、拚死掙紮,包括自己與他的少年情分、幼年玩伴,而那個時候,自己的死訊應該已經公之於眾了。
蕭凜道:“要說蠢貨,你和他也差不了多少。”
奧迪斯沒有說話。他在某種程度上是知道蕭凜的意思的——這隻巫妖看起來越來越像個人了,他的意思是說,自己令人擔心的程度與小程玉也不相上下。
這句話沒有錯。看為他奔波不停的斯特萊茵就知道了,他一直都這麼任性,他的壓抑和忍耐、他多年的醞釀和籌謀,以至於最後根本不留存生的念頭。
或許也是因為,如果程玉不記得,就再沒有掛念他的緣故。隻要身體死去,就是真正得死了。
“……我不知道你們帝國的時間蠕蟲是個什麼東西。”奧迪斯還是習慣叫“你們帝國”,“他怎麼都不知道回頭的,百折不撓?”
蕭凜淡淡地瞥過去一眼:“這種人一般最後都有了對象。”
“你什麼意思,你侮辱我。”奧迪斯抗議,“元帥大人要以身作則啊,我現在可是一個清清白白的帝國公民——全帝國唯一一個巫妖血脈的公民,蕭元帥親自蓋章。”
蕭凜麵無表情地看了他片刻,抬手指了指唇瓣,語氣無波無瀾地道:“你的傷口。”
是那天斯特萊茵咬出的傷。
奧迪斯皺著眉摸了一下,神情微不可察地變了一下:“……溫水煮青蛙?水滴石穿?在哪兒學得頭鐵……”
“再等等吧。”蕭凜道,“總有一天你會離不開他的,就算你再說一百遍你不喜歡他,也會離不開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