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離(1 / 2)

米雅的腦海中,勾勒了無數個再回到西城的場景,然而她絕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幅畫麵,帥府的匾額兩側掛著白色的燈籠,站在風中迎接他們的是身披麻衣的曾季顯。

歐陽伊耀從進門便沒有再說過一句話,魏靜姝因為剛生過孩子身體虛弱,不能夠為老人披麻戴孝,孤零零跪在靈前的隻有他一個人。

一個生命的誕生竟然伴著逝去。

這不知讓人是喜還是憂。

夜色裏,雪白的長幔下停著的那口棺槨裏躺著的是她養父的屍體。為了避免屍體散發腐臭,兩塊巨大的冰塊被放在屍體的兩側。因為溫度的關係,那兩塊巨冰正在慢慢的融化,米雅站在門口,目光聚焦,看著有水從厚厚的棺槨的邊緣滴落下來,一點點的,打濕了地麵,在地上彙成了一條蜿蜒的水線,遠遠的看過去,在暗影下就像是一條吐著信子遊移在地上的蛇。

她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是在沈家,為的是秦紫鳶孩子的夭折。那時候她看著秦紫鳶心裏的情緒更多的是憐憫和不解,而不是像現在看著歐陽伊耀。他曾像是自生命裏的一部分,而如今在這裏看著他,卻有種咫尺天涯的無力感,就像他們是分屬於兩個世界的人。

“我要走了。”他忽然抬眼看著她,像是觸動了她身上的機關,那句哽咽在喉頭的話,終於還是這樣麵無表情的講出來,體內有一種異樣,就像是身體被灌滿了細碎的寒冰。

他又低下頭去,扔了一隻金元寶在火盆裏,一句話也沒有說。

有種恍若隔世的無力感,讓她覺得,他看她的那一眼,是她的幻覺。暖春裏透著隱隱的蕭索。

背在身後的手,握緊了又鬆開。

應該開心不是嗎?她對他的威脅終於有了效果。如果她不回去麵對武田,如何要跟那個從沒有真正傷害過她的男人一個交代?

百合子在最後的幾日因為日夜操勞,身染惡疾而喪了命。她走得太快了,讓人覺得一切都顯得那樣的不真實。她不常做噩夢,可是回來的一路上,隻要她一閉眼睛,百合子蒼白的臉都會出現在她的眼前,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連唇色都泛著白。

她倒是寧願死在那裏的是她自己。

為什麼她這個最該到地獄裏去的人,總還是可以這樣活著呢?

想到這裏,靜靜的轉過身去。

“踏出了這個家門,米雅,我就當自己從沒有你這個妹妹。”他的聲音是那樣平靜到冰冷。

夜裏起了風,可在靈堂前還未旋轉就已經失了形。

寒意乍起,她的腳步頓住,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你受的委屈還不夠嗎?”火盆裏的光映著他的臉,卻讓她覺得燙。

他想起武田來要人,那樣的臉,像是要將他們生吞活剝。他看著那雙眼睛,竟然會不自覺的擋在她的前麵。

“百合子救了你的命,”月光下她的麵龐依然晶瑩而光潔,聲音卻帶著前所未有的疲憊:“他就算是讓我抵命,也是應該。”

“那是我的事。況且,誰也沒想到她會病的那麼快。”歐陽伊耀終於忍不住站起來,大步跨到她麵前,兩道濃眉擰成了川字型。

“不。”她笑了,緩緩的搖了搖頭,每定睛看他一次,都覺得他還能站在她眼前,便是前所未有的萬幸:“如果不是我,百合子早可以被她哥哥捉去,根本不會出現在那裏。追本溯源,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歐陽伊耀唇角扯動,要搶言時,她忽然伸手握住他的手:“你要答應我,不能夠輕舉妄動。你我都知道,這次沒那麼簡單。你還有妻子,還有孩子,這偌大的帥府,隻得你一個人撐著,千萬不要為我,做什麼不值得的事情。也不要讓我在父親的靈前,成了一個千古罪人。畢竟我已經沒有另一個家可以失去了。”

他的手很冷,她的也是。

“他不會把我怎麼樣。”米雅掀起唇角,彎起眼睛,她笑起來是那樣好看,可又讓人覺得無法觸碰,就像是天邊最遙遠的星:“用你的妹妹換他的妹妹,這樣很公平。”

米雅試圖抽離手指,卻又被他緊緊的握住不肯鬆開。幾經掙紮,兩人仍是僵持。

此時,庭院的深處,曾季顯正大步的走向那位少夫人的房中。

周媽正端了一盆子的熱水準備進屋,瞧見曾季顯神色匆匆的樣子,忙低聲問:“怎麼?”

那個剛正的男人緊緊抿著唇角,腳步微微的頓了頓,似乎思忖了一下稍後道:“你進去,讓少夫人抱著孩子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