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立春,太虛山剛下過一場春雨,山路泥濘濕滑,草木綴滿露珠。幾名青年挽著褲腳,深一腳淺一腳地踩過泥地,往後山的方向走去。
後山麵積不大,草木稀疏,風景不太好看,還有一座坑坑窪窪的石碑。石碑本來有字,大概是有了些年頭,又遭受風風雨雨的吹打,字跡模糊不清,還被小坑小洞“鳩占鵲巢”。
為首的青年人盯了半天,也不曉得這是什麼鬼畫符。
他旁邊稍顯稚嫩的青年也跟著瞅了瞅,沒瞅出什麼端倪,忍不住問道:“這就是三師兄說的機緣?”
後麵的人扒著兩人的肩膀,對著石碑左看看右看看,很快得出了結論,“我看不像。”
三天前,除了長老師叔和掌門師兄,大家都在菜圃園子忙活。忽然,北邊天光大亮,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彼時正是黃昏時刻,層雲染紅,倦鳥歸巢,餘暉映在務農的三師兄身上,襯得他更加溫和可親。
三師兄輕吐出一口濁氣,用袖子擦去額頭的汗水,單手叉腰,笑道:“天光大盛,緊接著倦鳥歸巢,分明是吉兆。不出五日,該有我派機緣現世。”
眾人不以為然。他們心裏曉得,三師兄看似君子端方、溫潤如玉,實則愛發病。整天把銅錢揣在手裏算來算去,嘴邊掛著最多的就是“機緣”“吉兆”幾個字,一旦被人嘲諷,就會哀怨地盯著對方,頗像個含冤而死的可憐鬼。
但凡諷刺他的人都被他念叨過,久而久之,大家也就習慣了。
直到昨日,其中一人夜半如廁,經過主殿小屋時,聽到裏麵有人在議事。那人沒有聽牆角的心思,滿心隻有茅廁的懷抱,偏偏聽到了“機緣”和“後山”這幾個字眼。x33xs.com
他瞬間清醒。
要是這機緣一詞出自三師兄之口,他或許不會在意。然而說出來的人是太虛山最正經的掌門師兄。作為太虛掌門,柳一緒克己守禮、殫精竭慮,記掛著門派一切大事小事,不過他從來不把三師兄口中的機緣記在心上。三師兄的為人,大家有目共睹。對著一塊石頭,此人都能說成是機緣。隻是,了解歸了解,眾人也不會私下說什麼,掌門自己也是從來不提機緣之事。況且,這閑雲野鶴般的生活過慣了,很多弟子對門派振興的目標反而不再看重。
過不了多久,屋子裏傳來了二師姐關山月的聲音:“這幾日,的確有些不尋常。護山大陣那邊,我會找師叔商量一下。”
春寒料峭,晚風吹拂過來,冷徹骨髓,那名弟子哆嗦了一下,被尿意一刺激,顧不得了多少,帶著這“驚天”的消息,飛奔去了茅廁。
然後,有了這麼一出——後山尋機緣。
扒著肩膀的青年疑惑道:“李舒雲,你確定你沒聽錯吧?”
為首的那名弟子道:“千真萬確,我的耳朵可靈了。董紹,你要是不信,可以先走。”
後山這塊地方,他們來過幾次,但從來沒有仔細看過,就知道此處光禿禿的,隻有一座不知年頭的石碑。
“這座石碑……”李舒雲身旁的弟子燕興恍惚了片刻,仿佛回到了久遠之前,“我記得我入門時,並沒有見到過。”
那時候,太虛即便是沒落,也仍然是修真界數一數二的大派,門中人才輩出,更有驚才絕豔,引得修真界無數人讚歎的天縱奇才席雲亭。所有人都以為席雲亭能重振太虛,將它帶至新的巔峰。
十年前,大劫突至,修真界元氣大傷,無數大能相繼隕落,十大仙門沒了三個,剩下的不是一蹶不振,就是投身仙朝、淪為走狗。
太虛有幸存活,但門內長老前輩無一幸免,有才能有名望的年輕弟子紛紛在大劫中犧牲,隻留下了一幹沒有火候、諸事不知的小崽子。
太虛現今的長老謝了君是輩分最老的小崽子,他幸運地成為了席雲亭的小師弟。他入門之時,席雲亭的名頭已經響徹了整個修真界。
大劫來臨時,謝了君才不過十四歲,連現任掌門柳一緒都比他大幾個月。
他們看過大能們仙姿卓絕的身影,也見過驚天地動山河的高手過招。
於是盼望著自己也能成為一方大能,一劍破雲動九霄。
然而,十年一過,熱血已涼。
當年橫跨大洲的太虛山脈被大劫磨成了小山包,氣勢恢宏的太虛殿塌倒成慘白的廢墟。
剩下來的少年在原址上重建太虛殿,企圖讓太虛殿輝煌重現,結果造出了個四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