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茗煙奔至焦大處,還沒進門,那屋裏的笑罵聲夾雜著馬糞味就撲麵而來。
茗煙心頭一陣親熱,是有好一陣沒來了,自跟了寶二夜,整天個不是給這個主子說段子,就是給那個奴才耍威風,要不就是被寶玉偷偷問些自己那個地界的風俗人情,說來說去,不過是喜歡聽些男女平等,戀愛自由的話頭罷了。雖然在寶玉那邊能吃好穿暖,又沒什麼苦累活計,但近至這裏,茗煙恍惚間又隱隱覺得,這裏的糙食破衫,髒煩勞作,仿佛比在主子跟前混的日子,還要輕鬆許多。
正想的出神,就聽屋子裏有個陰陽怪氣的話語飄了出來,“哎呦,我的焦大爺,你整日裏說自己打小跟太爺們出過兵,又在大難中把太爺從死人堆裏給背出來,太爺這才得了命,逃難間,自己挨著餓,卻把偷來的東西給主子吃,倆日沒的水,好容易得了半碗,也給主子喝了,自己卻喝馬尿。你這等數一數二的忠仆,到頭來得著個啥了,莫說官沒賞到個九品十品,就算銀物也看不到一星半點,這些道也算了,咱焦大爺爺是誰,咱焦大爺那是跟老爺從死人堆裏出來的英雄!這些個浮名虛利的,哪能容在您老眼裏,咱焦大爺這輩子,就喜歡喝點馬尿,那些個綠林好漢的,不也都好這口嗎?主子們也是知人善用,體恤功臣,大抵是主子以為咱焦大太爺就好這口,這不,焦大爺爺到現在不還是和馬打交道嗎?這叫做圖的是個方便,喝的是個新鮮,大家夥說是不是?”
屋子裏頓時笑聲不住,茗煙正待衝進去,卻聽裏麵“趴”一聲響,焦大那倍亮的嗓門就響了起來:“放你娘的辣臊屁,你這不成材的破落戶,快夾了你的鳥嘴,你爺我現在是有些落魄,20年頭裏太爺在的日子,你焦大太爺眼裏有誰!那時老子翹翹腳,比你的頭還高呢。莫說你們,就是尋常主子,也不敢在我跟前使主子性子,就憑你們這些個醃臢潑才,也配跟你爺挺腰子架秧子的?我呸!你焦爺這雙招子那是透牆穿,看人憑地那是一個準,太爺那般人物值老子為他賣命,太爺在的時日,你焦爺也是個坐馬的,就算是太爺沒了,你焦爺我被那起賊頭賊臉賊骨頭忘恩負義的敗家賊給陷了,你焦爺也是行的正走的直,赤條條的一個漢子,從上至下誰敢使喚老子?就憑你這賤人賊兔子,賣屁眼的忤逆畜生,再敢跟老子這叫板,好歹是我結果了你!”
話音未落,屋子裏就傳來一片起哄叫好聲,茗煙跟著暗笑,到底是我焦爺,什麼時候見他吃過虧,自己這是白擔心了。
“嗬嗬,說我是這賤人賊兔子,我說是賣屁眼的忤逆畜生,是,是,您老說的都是,你連主子都不怕,我哪裏敢跟您老人家叫板不是”。屋子裏那陰陽怪氣又酸酸的說:“就你老好,就你老招子毒,就你老看人準,那你看不看的出來,你認的那個孫兒將來也是被主子貼燒餅幹屁股的主,說主子們忘恩負義,你也孫兒現在飛黃騰達了,也沒見來看過你幾次!”
“砰……”茗煙此時已是聽不下去,一腳踹開了門。
裏麵的人都笑的瞧焦大,而其中最得意的,莫過於一個十四歲來往年紀的小白臉。
茗煙本待衝進來鬧事,但一見那小白臉,心中又自打鼓,這小子是璉二爺手下的小廝,平日裏便十分驕橫,若在往常,就茗煙那脾氣,上去就會一陣撕打,而今個剛吃了璉二奶奶的下馬威,徹底被鬥敗了脾氣,這會再見他房下的人,心底便有些打醋。這架,是萬萬掐不起來了。
隨著茗煙的闖入,那屋裏本來一張張看笑話的嘴臉,頓時僵住了,隨即變的青黑白黃各不相同,隻有焦大的臉色,逐漸從尷尬變成喜悅,又轉成得意。
茗煙將手中提的兩壇子酒王桌子上重重一撂,笑吟吟掃了掃眾人說:“今個剛給老祖宗他們說完書,得空就跑來看爺爺了,哎,被主子歡喜器重,真個沒點辦法,整天抽不出半點閑時,這次老太太聽的特高興,璉二奶奶也誇獎了幾句,賞了我4兩銀子給焦爺打酒喝。這不,還沒進門,就聽大家夥在裏麵咕咕唧唧的好是熱鬧,這要是逗悶子磨牙,道也沒什麼,可要因此角起口來,那上上下下的傷了和氣,還真是犯不上,大家說是不是?”
茗煙這番不冷不硬,拿主子做靠山的軟話,既給了焦爺天大的臉,又是敲山震虎,拿自己得寵壓著這些下人,眾人此時豈有不識相的,紛紛訕笑著應承,就連那本來欺負焦爺的小白臉,也不得不厚著臉皮連番的客氣寒暄。
茗煙大樂,麵兒上和眾人勾肩搭背稱兄道弟好不親近,心中大叫還是權勢好,還是受寵好,自己不得誌的時候,這幫家夥除了焦爺,有幾個給過自己好臉色的。
客氣一番後,茗煙上去衝笑著看自己的焦大打了個千,熱忽忽的喊了聲爺爺,這焦大也是高興,上前一把抱起茗煙道:“你這鳥娃娃,別跟爺爺整那些給主子使的虛禮,得了空能來看看爺爺,爺爺比什麼都高興,最近過的好不好,吃的好不好,晚上蹬沒蹬被子?這兩個月沒見,又長高許多,都到爺爺胸口了。”
“爺爺,我也想你啊,好些時日不見,有好多話想偷偷跟你說呢。”茗煙在爺爺懷裏安心的撒著嬌,也隻有此時,也惟有此地,茗煙才會流露出稚童的麵目。
焦大一陣大笑,抱著茗煙驕傲的看了看眾人道:“你們這些王八羔子,看見沒,你焦爺的眼光沒錯吧,老祖宗還記得我,還特意賞了我這孝順孫兒銀子給我打酒喝,你們這起雜碎,還楞這幹嘛,想蹭點老祖宗賞的酒是不是。”
眾人麵兒有些尷尬,訕訕的說著焦大的壞嘴自己解局,然後衝茗煙點頭打招呼,便各自散去了,隻有那用酸話堵焦大的小白臉,臨走時一臉醋妒的瞪了眼屋子裏幸福的爺倆。
(焦大口敞,此時為圖痛快得罪了璉2手下,為自己日後種下禍根,被陷害送到農莊,此為後話,可參見紅樓夢第7回,此中過程以及陰謀手法,本文日後詳細道來)
直到屋裏的人散盡,焦大才將茗煙放下,茗煙此時已經抑製不住自己的激動,上來就爆豆一樣的將今天得知自己家鄉線索的消息一股腦倒給焦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