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Chapter 10(1 / 3)

“羅莎。”

他走到她的身邊,低喚她的名字。

秋光澄淨,微風追逐著她蒼白的發絲。他看見她的麵容平靜且安詳,唇邊含著一絲溫柔的微笑,似乎正在做一個美夢。

他不禁同樣微笑起來,握住她的手,再度低喚:

“羅莎。”

午後的陽光熾烈,灼灼蕩漾在花房的玻璃牆上。玫瑰花溫暖了冷漠的秋色,金緞妝裹著蜷曲的綠葉,一切都是那麼和諧,一切都是那麼美好。

午睡的她卻再也沒有醒來。

新元曆1762年九月,北國王後在睡夢中去世,舉國默哀。

起初,沒有人在意北國王後的死去。人們對羅莎琳德知之甚少,隻知道她是一個美麗而幸運的鄉村女孩,因為拯救被詛咒的藍伯特陛下,而成為地位尊崇的北國王後。她很少參加社交活動,除了公爵夫人和王後的貼身侍女,幾乎沒有人知道她的性格如何。就連北國的臣民,也隻有在年末的祭典,才能看見她纖細的白色倩影。她似乎是帝王身邊最常見的那種女人,美麗、溫柔、善良……一個羅莎琳德死了,還有千萬個這樣的羅莎琳德可以嫁給藍伯特,哪怕他已經年近八旬。

他們藍伯特會趁還有餘力再娶,或是從王室的旁支挑一名繼承人培養,畢竟王後一生無嗣。誰知,王後去世後,藍伯特就再也沒有踏出王後的寢宮。

帝王是高處不勝寒的存在,尤其是功勳足以流芳百世的帝王。因為過於明察秋毫,討好與獻媚者不敢去打探消息。一時間,皇宮門可羅雀,侍衛石像般站立。藍伯特坐在羅莎琳德的寢宮,靜靜地看著手中的紅寶石戒指。雖說孤獨無形,卻能在他身上看見有形的孤獨。

羅莎琳德去世一個月後,藍伯特打破了過去旰食宵衣的作風,任由公務堆積如山。

以前,藍伯特從未缺席朝會時,國家宛如一台嚴謹精密的機器穩定運轉,人們知道他是一位偉大的帝王,卻不知他偉大到什麼程度,直到他不再處理公務,龐然的國家機器在一個月內溘然崩潰。

附屬國開始蠢蠢欲動,邪術士重新聚集,大臣們各懷心思,外憂內亂似乎一觸即發。所有人都在問,國王去哪裏了。就連那些抨擊王權至上的文學家,也開始焦慮起來。這些人就像是被圈養的小羊,平時抱怨牧羊人權力過大,可真當牧羊人不管破損的羊圈時,它們又陷入被狼群包圍的恐慌。也就是這時,他們才意識到,藍伯特這樣的國王是多麼難得,他既照顧了羊群的感受,也令羊圈更加牢固。這些政策的優點平時體會不到,隻有當危機發生時,才感受到它的優越與偉大。

幸好,一個月後,藍伯特終於參加了朝會。但是,他的作風卻令眾人大跌眼鏡。

從前的他盡管冷漠嚴厲,說話卻頗講究話術,毫不留情的批評也能讓大臣如沐春風。現在的他卻變了個人似的,言語粗魯,思想偏激,行為莽撞極端。一開始,大臣們還嚐試著相信他的政令,時間一久就發現他完全是想把北國引向滅亡,不禁紛紛彈劾,藍伯特卻兩耳不聞,始終一意孤行。

最無法接受這種情況的,還是藍伯特的擁躉。他們從前多麼崇拜藍伯特,現在就有多麼憎恨他。他們指斥他感情用事,不夠理性,不配當一個帝王。更有甚者,直接忘記了他積攢多年的功績,痛罵他是“昏君”。誰也想不到,當這些難聽的流言傳入皇宮時,藍伯特靠在高高在上的王座上,看著皇宮穹頂神聖輝煌的繪畫,心裏想的卻是,再也聽不見她說,“你什麼樣子都喜歡”了。

為了給她穩定平安的生活,他這一生都在與本能博弈。瘋狂、陰暗、躁戾的情緒是隨時會衝垮理智的潮汐,一遍遍地撕扯著他冷醒的頭腦。他想保護的人已經不在了,另一個人格想要這具身體,就給“它”吧。

他平靜地釋放出了內心的野獸,冷眼旁觀“它”帶領繁盛的北國,走向落寞的黃昏。

新元曆1763年一月,北國分裂。這個曾經稱霸歐洲與大海的國家,從繁盛走向衰亡,隻用了短短四個月的時間。

關於藍伯特最後的去向,眾說紛紜。有人說,亡國的那一日,他就已經羞愧自殺;有人說,他被憤怒的北國人民砍掉了頭顱,為他的昏庸付出了代價;有人說,曾親眼看見他登上一艘小船,在落日的餘暉中駛向了遠方。